坐标。
那枚由蜕变阵法核心符文传递出的、直接烙印在灵台深处的方位信息,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清晰却又透着未知的危险。六道暗金色的羁绊之线,连接着她们与那沉寂的躯壳,仿佛命运的脐带,无法挣脱,又传递着某种共生的脉搏。
凌霜剑心破碎,气息微弱,但眉心的羁绊之线却隐隐温养着她那点“守护”光芒,吊住了她最后的生机。苏瑶瘫软在地,丹心蒙尘,那根丝线连接着她丹火本源中属于师尊的“毒”,刺眼而灼痛。墨璇失魂落魄,作为阵法“枢纽”,她的感受最为清晰直接,那丝线如同主控线路,让她无法逃离。
赤练、妙音、星眸同样感受着那不容置疑的连接,以及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坐标。
“他……他想让我们去那里?”赤练盯着孤辰,妖瞳中充满了暴躁与困惑。这一连串的真相揭露,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所有的愤怒和杀意都失去了目标。
妙音试图以音律解读那坐标蕴含的更多信息,却发现那坐标本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加密,除了方位,再无其他。唯有那羁绊之线,随着她音律的波动,传递回一种……遥远而冰冷的回响,仿佛坐标的彼端,是万古的死寂。
星眸不顾罗盘裂痕,再次推演坐标所在的天机,结果却让她喷出一口鲜血——那片区域的天机,被一股更庞大、更古老的力量彻底屏蔽,甚至带着一种……对窥探者本能的排斥与敌意。
“那里很危险。”星眸擦去血迹,脸色凝重,“但……这羁绊之线似乎在告诉我们,必须去。”
必须去。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外部强迫,而是源于那根连接彼此的线,源于她们自身本能的预警。仿佛如果不去,将会发生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是师尊残留的意识在指引?还是那苏醒的冰冷存在在布局?
无人知晓。
赤练烦躁地踱步,周身妖气不受控制地溢散。她想起自己率领万千妖军,气势汹汹而来,以为是在清算旧怨,夺回属于妖族的尊严。那遮天蔽日的妖云,那震耳欲聋的战鼓,那撕咬向他护身仙光的狰狞妖兵……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当时,她看到他眼神中的复杂,有失望,有痛心,但似乎……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释然?
现在,她终于有点明白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孤辰那苍白却依旧棱角分明的侧脸,投向他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那是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血脉失控,险些彻底妖化时,无意识抓伤的。当时师尊只是轻轻抹去血迹,笑着说:“无妨,小狐狸爪子还挺利。”
后来,她的血脉问题越来越严重,每次失控都更加狂暴,破坏力惊人。是师尊一次次帮她压制,引导,甚至不惜耗费本源为她梳理暴走的妖力。他从未嫌弃过她妖族的身份,反而告诉她,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掌控它的心。
可她是怎么回报的?
她带着妖军,用他教导的掌控力量的方法,凝聚全军妖力,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那一击,几乎打散了他的护体仙元,为其他人的致命攻击创造了机会。
“你在看什么?”凌霜虚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赤练的回忆。
赤练猛地回神,妖瞳收缩,指向孤辰脖颈那道旧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道疤……我留下的。当年我失控……他为我疏导血脉时……”
她的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苏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同样的恍然。她的丹,她的毒。
凌霜看着自己破碎的剑心,她的剑。
墨璇看着周围的阵法残痕,她的阵。
妙音和星眸也各自想起了师尊在她们道途上那些看似无意、却至关重要的点拨,以及最终成为她们“弑师”利器的……音律与天命。
他不是在承受她们的攻击。
他是在……引导她们的攻击!
用她们的手,用她们的力量,完成这场针对他自己的……“献祭”与“蜕变”!
而她们每一个人,在“弑师”的过程中,都曾以为自己在扞卫什么,夺取什么。
赤练以为自己在为妖族争一个未来,摆脱他的“掌控”。
可现在她才明白,若非师尊一次次帮她疏导血脉,她早已在失控中自我毁灭,或者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哪还有什么妖族未来?他让她带领妖军,或许……正是要借这场“背叛”,将她彻底推向妖族领袖的位置,让她以“弑师”的威望,真正统合妖族?同时,她那汇聚全军妖力的一击,也成了献祭阵法中不可或缺的、属于“妖”之本源的一部分……
她带着妖军弑师,以为是在斩断枷锁,却不知他早已为她铺好了路,甚至将她推上了更高的位置,而代价……是他自己。
这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赤练的心脏,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让她痛苦。她宁愿师尊是恨她的,是利用她的,也好过这残酷的、充满算计的……“救赎”!
“啊——!”赤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周身妖气彻底失控,赤红的眼眸中竟隐隐有血泪滑落。“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你告诉我啊!”
她猛地冲向孤辰,似乎想要将他摇醒问个明白。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孤辰身体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连接着六人的暗金色羁绊之线,同时剧烈闪烁起来!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并非针对她们的力量,而是针对她们的……存在概念,猛地从孤辰体内传来!
与此同时,众人脑海中那个坐标,光芒大放,仿佛被瞬间激活!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整个陨神崖上空的空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抹除了!露出后面漆黑、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背景布!
一股远超之前九天神王、万噬妖祖的、无法形容其伟大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带着冰冷的审视与漠然,缓缓降临!
这意志,并非针对某个个体,而是笼罩了这片天地,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是“他们”!
师尊最后警告的“他们”,来了!
是因为刚才那枚“慎用”玉简的触动?是因为师尊短暂的清醒?还是因为这羁绊之线与坐标的激活?
来不及思考!
在那恐怖意志降临的刹那,孤辰体内那古老的、冰冷的存在似乎被彻底激发,那暗金色的羁绊之线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六位女帝眉心的连接瞬间强化到了极致!
“不好!”墨璇惊呼,她作为阵法枢纽,感受最为强烈,“坐标在牵引我们!这羁绊之线……是传送的锚点!”
那庞大的吸力,正是要将她们通过这羁绊之线,强行拉向那个未知的坐标!
而天空中那恐怖的意志,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一道纯粹由“不存在”概念构成的、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目光”,如同灭世之矛,锁定了陨神崖顶!
逃!必须逃!
这不再是选择,而是唯一的生路!
赤练距离孤辰最近,那吸力作用在她身上也最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依旧沉寂的师尊,又看向那从天而降、让她灵魂都在哀嚎的灭绝“目光”,一咬牙,非但没有抗拒那吸力,反而用尽全身妖力,猛地扑向孤辰,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要走一起走!”她发出嘶哑的吼声。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暗金色的羁绊之线光芒达到顶点,将紧紧相连的七道身影彻底吞没!
嗡——!
空间扭曲,光芒一闪。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千分之一刹那,那道恐怖的“目光”降临了。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整个陨神崖,连同其所在的万里山河,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无声无息地……从世界上抹去了。
只剩下绝对的虚无,以及那冰冷意志带着一丝愠怒的、扫视虚空的余波。
而此刻,在无尽遥远的、位于诸天万界边缘的那个隐秘坐标点。
一片荒芜、死寂、连星辰碎片都罕见的破碎陆地上空。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六道狼狈的身影,连同被赤练紧紧护在怀中的孤辰,从虚空中跌出,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黑色岩石上。
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声中,六位女帝挣扎着抬头,看向这片陌生的、连灵气都近乎枯竭的绝地。
她们逃出来了。
靠着那根命运的羁绊之线,靠着那个神秘的坐标。
然而,没等她们缓过气,也没等她们查看孤辰的状况——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孤辰体内传出。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孤辰心口处,那一直维系着他微弱生机的、仿佛坚不可摧的古老本源光团之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与此同时,他那沉寂了许久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
但这一次,他眉心之间,那枚代表着冰冷规则的神秘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赤练抱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正在……急速流失!
“师尊?!”赤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其他五人也瞬间围拢过来,脸色剧变。
难道……强行激活坐标传送,以及对抗那恐怖意志的抹杀,耗尽了他最后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