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瘦高个觉察到了什么，又带着矮个子折了回来。
林恩把呼吸压得极浅，连带着指尖的腐心草汁都没敢晃出半滴。他的枯荣感应能清晰地“看”到两人体内的魔力波动：那波动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还掺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光点里裹着断断续续的哀嚎，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们吞噬灵魂后没消化干净的能量残留。林恩心里悄悄松了半口气：原来只是两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教徒，没学过正经的魔力技巧，仗着噬魂派的邪术靠蛮力行凶罢了。
距离在不断缩短，十步，九步，八步……林恩的目光落在矮个的侧脸上。那人正低头调整腰间的指骨，兽皮褂的领口往下滑了些，露出胸口一道新鲜的抓痕，抓痕边缘还在渗血，看来是之前跟守序派交手时留下的。就是现在。
林恩猛地挺直腰背，手腕先往后收，指节绷得发白，待矮个的左肩刚从灌木丛缝隙露出半寸，突然往前一送。灰石带着破空的轻响，像被枯荣之力牵住似的，擦着瘴气的边缘飞出去，在空中划了道淡灰色的轨迹。速度不算快，却精准得惊人。
矮个似乎察觉到了风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可灰石擦着他的手臂掠过，掌心里的腐心草汁顺势溅出。暗绿色的液珠在空中划了道细痕，有两滴正好落在他右眼下方的颧骨上，像两点淬了毒的绿痣，还有一滴沾在了他的耳垂上，顺着耳坠往下滴。
“什么东西？”矮个皱了皱眉，抬手想抹掉脸上的草汁，指尖刚碰到颧骨上的绿痣，动作突然僵住了。林恩的枯荣感应能清晰地“看到”，那股腐心草的能量顺着他的皮肤渗入，像无数条细小的绿蛇，钻过他的血管，直往意识海冲去，先是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原本阴毒的眼神变得涣散，像蒙了一层灰雾，接着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手里的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撞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喂，你搞什么？”高个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可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矮个突然举起双手，对着空气疯狂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手腕上的骨链甩得“哗啦啦”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从蜡黄变成惨白，再到扭曲的潮红，像被煮熟的虾子。
“别过来！别咬我！”矮个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那恐惧不是装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踉跄着后退，撞到高个的背上，双手死死抓住高个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指缝里还在往下掉碎石。“它们……它们的脸在烂！好多血！别追我！”
高个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骨刀差点掉在地上。他转头看向矮个的脸——那几滴腐心草汁已经在他的皮肤上晕开，形成淡绿色的印记，像一张小小的网，而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混乱的惊恐，眼球在眼眶里乱转，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高个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了冷汗。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族里的老巫医说过的话，老巫医当时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有些草汁能勾出人心底的鬼，你杀过多少人，就会看到多少张索命的脸……噬魂派造的孽，早晚要还。”他手里的骨刀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上周他才跟着刀疤首领吞了一个守序派小孩的灵魂，那小孩临死前的哭声现在想起来还发颤，难不成……难不成阿木真的看到那些索命的魂了？
“你醒醒！哪有什么东西？”高个想把矮个推开，可对方却像疯了一样，突然弯腰抓起掉在地上的骨刀，朝着高个的胸口砍来。高个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旁边侧身，骨刀“噗”地砍在旁边的岩壁上，刀刃嵌入深绿色的苔藓里，溅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你疯了！我是你同族！”高个嘶吼着后退，手里的骨刀举在身前，却不敢真的砍下去，他看着矮个此刻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狠劲？那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高个的胸口，像是看到了什么藏在衣服里的怪物，嘴里不停念叨着“还给我……把灵魂还给我……”，声音又轻又碎，像鬼哭。
林恩在灌木丛后看得清楚，心里暗道腐心草的效果比橡木说的还要强。他想起之前橡木特意叮嘱的话：“这草的致幻效果因人而异，越是心怀罪孽、被负面情绪缠上的人，看到的幻觉就越恐怖。噬魂派的人常年吞魂，识海里积满了怨念，一沾草汁，那些怨念就会化作最可怕的幻影，把他们拖进自己造的地狱里。”
现在看来，橡木说得一点没错。那矮个眼里的恐惧，分明是看到了自己曾经杀害的人。那些被他吞噬灵魂的受害者，此刻正化作幻影，一点点啃噬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矮个又一次挥刀扑来，这次他的目标不是高个，而是自己的左臂。他盯着自己的胳膊，像是看到上面爬满了细小的蛆虫，那些蛆虫正往他的指甲缝里钻，还发出“嗡嗡”的声响。“砍掉就没了……砍掉就不爬了……”他嘴里念叨着，骨刀举得老高，刀刃在瘴气里泛着冷光，落下时又快又狠。
高个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划开矮个的皮肉。“噗”的一声，鲜血喷出来，溅在矮个的兽皮褂上，还溅了高个一脸。矮个却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沾着的血沫往下滴：“没了……终于没了……”
“啊——！”凄厉的惨叫从矮个嘴里爆发出来，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骨刀，砍向周围的一切：岩壁上的苔藓被削下一大片，绿色的碎末往下掉；垂落的毒藤蔓断成几截，汁液滴在他的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细小的白烟；就连地上的白骨都被他砍得碎成小块，骨渣飞溅。他在原地转圈，眼神里满是绝望，像是被困在了永远逃不出去的噩梦的里。
高个彻底慌了。他看着眼前疯魔的同族，又看向那片安静的灌木丛——刚才那枚石块显然是从那里扔出来的，能使用这种古怪草药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魔力者”？他想起刀疤首领之前在营地里说过的话，当时首领手里的骨杖敲得地面“咚咚”响：“马库斯大人最忌惮的就是能操控自然魔力的人，那些人能轻易破解咱们的毒术，见到了要么抓活的，要么直接杀，别给他们机会。”
冷汗顺着高个的额头往下流，混着脸上的油彩，在下巴处汇成黑色的水滴，滴在地上的碎石上。他的手开始发抖，骨刀的刀柄变得湿滑，几乎要握不住。他不敢再靠近灌木丛，也不敢再管那个疯魔的同族，只是一步步往后退，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枝叶。像是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下一秒就会扑出来把他撕碎。
林恩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高个脸上的恐惧，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悄悄调整姿势，右手又摸向口袋里的另一株腐心草，这株草是他刚才在山谷边缘特意多摘的，草叶更宽，汁液更浓，就是怕刚才那一下效果不够。
他的枯荣感应再次铺开，这次不仅覆盖了那两个噬魂派成员，还延伸到了远处的战场：刀疤首领已经停止了对守序派的围攻，手里的骨杖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原本围着守序派成员的噬魂教徒都停下了动作，他皱着眉朝林恩这边看，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灌木丛时，瘴气都像是被他的目光劈开一道缝；布鲁则趁机扶着一个胳膊受伤的年轻守序派成员，把他拉到一块巨大的白骨后面，那年轻教徒还在指着林恩的方向，嘴张得老大，手里的短刀都忘了握紧，声音发颤：“是……是那个带枯荣标记的人！他用草就把噬魂的人弄疯了！太厉害了！”
橡木站在布鲁旁边，正弯腰给另一个受伤的守序派成员包扎伤口。他手里拿着的是止血草，绿色的草汁在他掌心泛着微光，敷在伤口上时，受伤的教徒明显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脸舒缓了些。橡木还不忘往林恩这边瞥了一眼，眼里带着一丝赞许，显然是看到了腐心草的效果。
“看来效果已经传过去了。”林恩心里想。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现身的时候。刀疤首领还没完全放松警惕，那个高个噬魂派虽然害怕，但如果刀疤下令，他说不定还会反扑。他需要再等一等，等刀疤的耐心耗尽，等守序派的士气再恢复一些，等最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疯魔的矮个突然停止了嘶吼。他手里的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滚了两圈，停在高个的脚边。他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是昏迷，是彻底没了呼吸。
林恩的枯荣感应能清晰地“摸”到：他体内的生命能量像被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就散了，只剩下一团乱糟糟的怨念，在瘴气里飘了两下，就被山谷里的阴风卷走了。矮个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睁着，瞳孔散得老大，像是还在盯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血滴在地上的碎石上，很快被瘴气裹住，变成暗黑色的小点。
高个看到这一幕，吓得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手撑着碎石地想站起来，却滑了一下，掌心被碎石划破，渗出血来也没感觉。他爬起来后跌跌撞撞地往刀疤首领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声音都变调了：“首领！是魔力者！他用草汁害疯了阿木！阿木死了！那草汁能勾鬼！！”他跑的时候，腰间挂着的指骨还在“叮当”响，像是在跟着他的惨叫伴奏，听起来格外刺耳。
林恩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缓缓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捏着那株腐心草，草叶上的露珠顺着指尖滑落，滴在地上的白骨上，留下细小的水渍，水渍很快就被瘴气烘干，只留下一点淡绿色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向刀疤首领的方向，对方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杀意，手里的骨杖顶端冒出淡淡的黑气，黑气缠绕着，像一条小蛇。可他的脚步却没有动，显然是在忌惮林恩手里的腐心草。刚才矮个的下场，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艾莉娅也从隐蔽的岩石后面站了起来。她的弓箭依旧对准刀疤首领，弓弦紧绷着，箭尖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她注入的自然魔力，银光在瘴气里格外显眼，像一颗小小的星辰。她的眼神很稳，没有丝毫晃动，显然是做好了随时射箭的准备。
橡木则走到了布鲁身边，拍了拍布鲁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布鲁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的守序派成员说了几句，那些原本疲惫不堪的教徒瞬间挺直了腰板，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了，眼神里多了些希望。
三方对峙的局面，在这一刻悄然形成。瘴气像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从山谷深处涌过来，裹着更重的朽骨味，将林恩、刀疤首领、艾莉娅和橡木的身影都裹得模糊了。只有艾莉娅箭尖的银光、刀疤首领骨杖顶端的黑气、林恩手里腐心草的绿光，在灰黑色的瘴气里亮着，像三簇不肯熄灭的火。
他们投在岩壁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忽明忽暗，像是在互相较劲，连空气都变得紧绷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新的冲突。
林恩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不仅要说服刀疤首领放弃进攻，避免更多人死去，还要让守序派彻底信任他们，为后续的结盟打下基础。如果现在出错，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守序派的处境会更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将腐心草举过头顶，对着刀疤首领的方向喊道。他的声音穿过瘴气，带着一丝枯荣之力的沉稳，撞在岩壁上，弹回来，落在噬魂派和守序派成员的耳朵里：“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看到更多人死去。如果你愿意停手，我们可以谈谈；如果你非要继续，那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你。”
守序派那边有人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噬魂派的教徒则更紧张了，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有几个胆小的还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犹豫。
林恩能看到，刀疤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是被林恩的话激怒了。但他没有立刻下令进攻，只是死死盯着林恩手里的腐心草，像是在判断这株草药的威力，又像是在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