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指引着道路,将三人引向山林深处,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下。
洞口幽深,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隐约有阴风呼啸,吹来阵阵土腥味。
“你确定是这里?”安东望着那黑黢黢的入口,摇了摇肩膀上的男人,“里面不会正巧住着什么大家伙吧?比如冬眠的熊,或者石化巨蜥?”
诗人连忙摇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以巴卡里奥的名义起誓!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些古金币的!我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的琴弦尽断,喉咙失声!”
“巴卡里奥?”塞西莉亚歪了歪头,“祂司掌的不就是欺瞒和诈骗吗?”
“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诗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巴卡里奥是诗歌与美酒之神,是灵感与艺术的主宰者!祂不是屠夫和羊倌口中的欺瞒之神!”
“是的,祂还是疯子、傻子和骗子的主保神。”
塞西莉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些最优秀的诗人,也多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但共同点都是骗子,靠着虚构的悲欢离合,去骗取观众的眼泪、贵族的赏钱,还有无知少女的贞洁。”
“你!”诗人在安东肩膀上扑腾着,脸色涨红,“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诗歌,侮辱艺术,侮辱伟大的巴卡里奥!”
他咬牙切齿地瞥了眼塞西莉亚,目光在少女姣好的容颜上流连,“真可惜,我本来还想为你写首赞美诗的……”
“瞧瞧,”塞西莉亚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怜悯,“巴卡里奥的信徒总是如此——你们会为表象的美丽而大放赞歌,用华丽的辞藻去堆砌幻梦,却不能忍受任何一点批评和异见,必须要把不一样的声音斥为疯子,才能让你们那颗脆弱的心得以宽慰。”
“只有那无限延伸的智慧之主!”少女眼眸中涌现出狂热,“才是最理智,最专一,最客观的存在!也唯有智慧,才能将人类从巴卡里奥式愚行中解脱!”
诗人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颤动不已,安东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好啦,塞西莉亚,他是不是骗子,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金币……”一旁的伊索尔德喃喃道。
这家伙才是最有问题的,安东想,如果不是她自身实力足够强横,估计早就被骗得精光了……
或许多年的失败,已经让伊索尔德习惯用最简单的思维去抵抗时间侵蚀,用最冰冷的钱币去衡量万事万物。
又或许,这才是诸神的目的,让冰霜公主的灵魂在无意义的重复中自我消磨,只留下一座宝贵的肉身,以供祂们肆意抢夺和研究。
对上伊索尔德满是期待的目光,安东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血族直感缓缓向洞穴深处延伸,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而在更深处,还有几道粗重的呼吸声在起伏。
果然是陷阱……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将扛着诗人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悄然握住冥犬的剑柄,迈开步伐,率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伊索尔德和塞西莉亚紧随其后,小噬脑怪则远远地跟在后面,并未暴露在诗人眼前。
洞穴内光线迅速黯淡,只有伊索尔德周身散发的微弱荧光照明。诗人仿佛已经平息了怒气,他开始低声哼唱起来,曲调沉郁而悲怆,在狭窄的通道里幽幽回荡。
“鼠患成灾,漫过街心,谷仓成空,如何得行?
诗神神选,花衣持笛,愿除灾祸,只酬黄金……”
“是花衣魔笛手的故事……”塞西莉亚轻声说道,像是在为安东和伊索尔德解释:
“说的是巴卡里奥的一位神选者,自告奋勇为一个小镇驱鼠。他吹奏起神奇的乐曲,将所有老鼠都引入河中淹死。可事成之后,势利的村民们却背信弃义,拒绝支付承诺好的黄金……”
安东点了点头,他听过这个故事,也知道它的结局。
诗人没有理会众人,只是继续哼唱着,歌声在洞穴中环绕,荡起阵阵回音。
“笛手无言,再启唇齿,乐音重震,摄人心魂。
门扉洞开,孩童出走,牵衣携手,笑舞相随……”
几人沿着曲折的通道向下,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颇为宽阔的地下大厅,但里面却空空如也,既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金币,也没有任何古代文明的遗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安东停下脚步,晃了晃扛在肩上的诗人。
可诗人仿佛没听见般,依旧沉浸在哼唱中,曲调陡然变得急促,带着一种复仇的快意——
“没入山腹,岩壁重合,空余长笛,回声漠漠。
父母呼号,泪眼婆娑,背信弃义,追悔莫及!”
歌声落下的刹那,岩壁开始震颤。
紧接着,土石崩裂,泥沙滚落,黑暗中,三只肤色土黄、身高接近三米的巨型怪物缓缓起身,它们面孔极其丑陋,须发纠缠,獠牙突出,贪婪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饥渴的光芒。
“肉……肉……唱歌的带着肉回来了……”
“食人魔。”安东轻轻哼了一声。
“先解决掉那个女人!她是术士!”
诗人突然高声叫道,手指狠狠指向伊索尔德,几乎在同时,他腰间的匕首已滑入手中,猛地翻身,双腿如铁钳般绞住安东的脖颈,双手抱紧头盔,将匕首死死抵在他咽喉。
“抱歉了,我的大人!怪只怪你们太过贪心!”
诗人发出得逞的尖笑,他瞥了眼塞西莉亚,眼中得意更盛,“还有你,小姑娘,在我的朋友们享用你之前,我会好好跟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巴卡里奥远胜于萨皮克罗斯!”
“你可以尽管尝试。”安东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居然带着些许鼓励。
诗人微微一愣,心中警铃大作。
但两只食人魔已经咆哮着冲向伊索尔德,它们挥舞着粗大的木棒,一左一右,狠狠砸向那道银白色身影。
术士又如何?被砸中照样是一摊肉泥!
伊索尔德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她只是抬起双手,稳稳接住两根木棒,接触的瞬间,极致的寒气便喷涌而出,沿着木棒席卷而上——
“咔嚓……咔嚓……”
刺耳的冻结声响起,寒气所过之处,木棒连同食人魔庞大的身躯,顷刻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两只食人魔还保持着挥舞的姿势,却已化作了狰狞的冰雕,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诗人满脸惊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匕首死死抵住安东的咽喉,厉声高呼道:“别动!你们都别动!不然我立刻割断他的喉咙!”
“我说过,”安东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你可以尽管尝试。”
就在这时,最后那头食人魔动了,它咆哮着,迈开沉重的步伐,像一辆失控的马车般,撞向看似被诗人制住的安东。
“喂!我还在上面啊!”诗人连忙大叫。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冲锋,安东甚至没有拔出冥犬,他只是扬起手臂,正面轰出一拳。
那一拳,毫无花哨,精准地砸在了食人魔厚实的胸膛上——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食人魔竟被硬生生抛飞出去,重重撞向后方的岩壁,带起尘土飞扬,整个洞穴都剧震不已。
“我还以为有条亚龙或是一整个山丘巨人部落呢……”安东甩了甩手臂,“结果就这?”
诗人已目瞪口呆。
食人魔气息萎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安东动了!
他身形快如闪电,瞬间便跨过数米距离,飞射至食人魔面前。
“等等!”诗人发出绝望的呼号。
第一拳轰在了食人魔的左肩,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它关节击碎,整条手臂都被深深砸进岩壁中,碎石崩飞,血肉模糊!
“嗷!!”食人魔发出凄厉的哀嚎。
第二拳紧随其后,打得右臂同样崩裂,被巨力生生嵌入岩壁。
“诸神保佑!”诗人涕泗横流。
第三拳!当胸一击!食人魔厚实的胸膛猛地凹陷下去,骨骼碎裂声瞬间炸响。
“停啊!停啊!快停下来啊!”
诗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绝望地挥动匕首,疯狂刺向安东的咽喉,但匕首却只能荡起一圈圈微弱的金色波纹,随着“咔嚓”一声,那精钢匕首竟也被甲胄硬生生震断。
而安东,挥出了最后一拳。
这一拳,直接砸在了食人魔那颗丑陋的头颅上。
“噗嗤!”
如同熟透的瓜果被重锤砸烂,汁液瞬间迸射开来,涂满了身后的岩壁,无头尸身剧烈抽搐了两下,而后缓缓滑落在地。
洞穴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弥漫。
安东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拎起诗人,将他摔在地上。
塞西莉亚用撬棍捣了他一下,“你的巴卡里奥先过马蒂斯再说!”
诗人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向他缓缓逼近。
“我错了,大人,我错了……”
安东低头俯瞰着他,眼神冰冷,“别急,我们还有很多账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