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先生,您……您终于来了!货,我已经准备好了!绝对是,最高规格的……‘见面礼’!”
钟山那略带沙哑、刻意压低了却又难掩其中谄媚与紧张的声音,如同污水般,从那枚小小的黄铜罗盘中,一字不差地流淌出来,回荡在寂静的书房之内。
陆长风持着黑子的手,稳如磐石。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之上,仿佛对耳边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声音,充耳不闻。然而,他指尖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骨节,却暴露了他此刻那如同压缩到极致的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恐怖杀意。
“安静。”
陆老爷子缓缓落下手中的白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了陆长风紧绷的神经上,让他那即将失控的杀气,重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罗盘里,传来了第二个声音。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年轻,平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毫无感情的质感。他的中文发音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却又带着一丝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属于异国人种的、细微的腔调。
“钟先生,你的热情,让我感到……不安。”那个声音平淡地说道,“按照协议,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效率’与‘沉默’,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石。”
“是,是!您说的是!”钟山的声音愈发卑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太激动了!主要是,这次的‘货’,实在是……太完美了!我敢保证,它绝对能让贵方,对我的能力,有一个全新的评估!”
“评估,是基于结果,而不是你的保证。”那个被称为“使者”的年轻男人,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波澜,“东西呢?”
“在这里!在这里!”
罗盘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的声音。
“这是‘龙芯计划’生物组,目前所有核心及外围研究员的完整名单!一共三十七人!每一个人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性格弱点、甚至是……他们最隐秘的癖好,我都想办法,给您弄到手了!”
“尤其是这个,”钟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急于邀功的兴奋,“苏晚晴!陆长风的那个女人!她所有的社会关系,从红星军区到京城研究所,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和评估报告,全都在这里!”
“轰!”
陆长风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颗炸弹,轰然引爆!
他手中的那枚黑玉棋子,再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指力,“咔嚓”一声,竟被他硬生生地,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晚晴!
“长风。”
陆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棋,乱了。”
陆长风猛地抬起头,对上了爷爷那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几乎要嵌入掌心的棋子。
他懂了。
爷爷这是在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猎人,永远比猎物,更需要耐心。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枚正在低语的罗盘。
而此时,罗盘里“使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仿佛在审阅一份普通财务报表的语气。
“名单很详尽。但是,钟先生,你似乎误解了我们的需求。”
“误……误解?”钟山的声音,瞬间变得错愕。
“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人的‘弱点’。”使者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如同刀锋般的讥诮,“对于‘创生国际’而言,这些所谓的‘弱点’,毫无价值。因为,我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们,变成我们……最忠诚的朋友。”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你利用你的职位,为我们,打开一条,可以让他们‘被动’地、‘合理’地,接受我们‘友谊’的……通道。”
钟山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显然,他那颗被权欲和金钱塞满了的脑袋,一时间,还无法完全理解这番话背后那恐怖的含义。
“举个例子。”使者的声音,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比如,这份名单上的第二位,王院士。报告里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一种极其罕见的、从西欧进口的特效药来维持生命。而你,作为后勤装备部的负责人,完全有能力,让下一批次的进口药品,因为‘海关抽检’或者‘运输意外’,而……延迟抵达。”
“再比如,第十一位,那个叫小李的年轻研究员。报告说,他唯一的亲人,他远在乡下的母亲,急需一笔钱,做一场成功率极低的手术。”
“而你,只需要动动手指,让他那份本该被批准的‘困难补助申请’,被……无限期地搁置。”
“当一个人,在绝望的深渊里,快要溺死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向他伸出一根稻草。”
使者的声音,变得轻柔,却又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蛊惑力。
“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书房内,陆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冰冷的杀机!
好毒的手段!
这不是收买,不是策反!
这是,在用最卑劣的手段,制造绝境,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去污染、去掌控华夏最顶尖、最宝贵的科研人才!
这是在掘国家的根!
“我……我明白了……”罗盘里,钟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大悟后的、抑制不住的兴奋与颤栗,“使者先生,您放心!这种事,我……我拿手!”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从罗盘中流淌出的、钟山的声音,猛然间,被一层极其细微的、仿佛是信号不良的、猩红色的静电音,给彻底覆盖了!
【谎言识别模块,启动。】
苏晚晴那清冷的声音,仿佛跨越了千里,直接在陆长风的脑海中响起。
“很好。”使者的声音,似乎对钟山的回答,还算满意。他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
“那么,关于苏晚晴本人。我们对她的评估是,‘不可控’的‘最高价值目标’。总部给出的指令是,在无法获取其核心技术的前提下,优先……‘清除’。”
“这件事,你能做到吗?”
“能!当然能!”钟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然而,伴随着他这句话的,是那阵愈发刺耳、愈发鲜红的静电噪音!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这台神器的审判下,被标记成了最无耻的、最懦弱的……谎言!
“我……我姑姑,陆爱华,就是陆长风的亲姑姑!她早就看苏晚晴不顺眼了!我完全可以,通过她,给苏晚晴下套!制造一场‘意外’,比如食物中毒,或者……车祸!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刺耳的、代表着谎言的猩红色噪音,几乎要将罗盘本身都给淹没!
陆长风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嗜血的冷笑。
而他对面,陆老爷子,则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看着棋盘,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仿佛带着无尽失望的叹息。
“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很好。”罗盘里,使者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对钟山那漏洞百出的谎言,毫无察觉,“我期待你的表现。这是第一笔‘预付款’。”
一阵轻微的、金属箱子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
“事成之后,你在瑞士银行的账户里,会看到一个,让你满意的数字。”
“谢谢!谢谢使者先生!”钟山那贪婪而急切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记住,钟先生。”使者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创生国际’,喜欢交朋友。但是,我们更擅长……清理垃圾。”
“我明白!我明白!”
紧接着,是开门,以及关门的声音。
罗盘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三零七号房,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书房内,那盘未下完的棋,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长风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爷爷。
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即将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颤抖的、疯狂的杀意。
“爷爷。”
“蛇,已经出洞了。”
“现在,是不是该……收网了?”
陆老爷子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从棋盒里,拈起了一枚白子。
然后,以一种石破天惊的、决绝的姿态,重重地,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上!
“啪!”
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如同惊雷!
整盘棋的局势,因为这看似无理的一手,瞬间逆转!
所有的黑子,在这一刻,都从猎手,变成了……被围困的猎物!
“收网?”
老爷子抬起眼,那双苍老的眸子里,闪烁着属于一代军神的、睥睨天下的霸气与豪情。
“不。”
“现在,是该让那条自以为是的蛇,知道知道……”
“什么,才叫作,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