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从陆长风的军装下摆滴落。他怀里的苏晚晴身体还在轻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陆长风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按入自己怀中,用体温驱散她的寒意。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动作轻柔,但那双越过她肩头看向地面的眼睛,却已凝结成冰。
几束手电筒的强光刺破雨幕,是闻讯赶来的保卫处干事。
“陆营长!”
陆长风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胸腔深处碾过:“把人带回保卫处,撬开他的嘴。”
“是!”
两名干事上前,将地上那滩烂泥一样的亡命徒架起,拖向吉普车。
陆长风这才打横抱起苏晚晴,将她稳稳地放进车后座,用军大衣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他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血腥气,自己则坐上驾驶位,一脚油门,吉普车在泥泞中掉头,引擎咆哮着冲向保卫处。
车内,苏晚晴攥着他冰冷的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白若雪。”
陆长风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用力摩挲了一下。
“我知道。”
他只说了三个字,车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
保卫处,审讯室。
这里比外面的雨夜更冷。四面是光秃秃的墙壁,一盏白炽灯悬在头顶,光线惨白。
那个亡命之徒被绑在铁椅子上,手腕的骨头已经错位,脸上被辣椒水灼伤的皮肤红肿不堪,他像一头被拔了牙的野兽,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陆长风走了进来。
他脱掉了湿透的军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没有带任何审讯记录本,也没有坐到审讯员的位置上。
他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亡命徒面前坐下,距离近到对方能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和雨水气息。
陆长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火柴划亮的瞬间,照亮了他冷硬的侧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只是静静地抽烟,一口,又一口。
烟雾缭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审讯室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亡命徒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恐惧的喘息声。
没有拷问,没有刑罚。
但那种从尸山血海里带回来的,凝成实质的杀气,像无数根无形的针,一寸寸扎进亡命徒的神经里。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
十分钟后,陆长风抽完了那支烟。
他将烟蒂在桌上摁灭,终于抬眼,看向那个已经汗如雨下、精神濒临崩溃的男人。
“她给了你多少钱。”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亡命徒的心理防线,在这句平淡的问话中,轰然倒塌。
“五百!她给了我五百块定金!”他嘶吼起来,仿佛要将胸中的恐惧全部吼出去,“是白若雪!军区总院那个姓白的女医生!她让我……让我最好能把那个女人的脸划花,或者让她断手断脚,变成残废!”
为了活命,他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
“钱是在城南的黑市给的,通过一个叫‘三麻子’的中间人!三麻子可以作证!”
陆长风站起身,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审讯室。
门外,保卫处的干事正等着。
“陆营长,口供……”
“人证,地址,立刻去抓。”陆长风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
夜色更深,雨势未歇。
清算之时,到了。
……
两辆军用吉普车撕开雨幕,轮胎在积水的地面上划出两道白浪,一个急刹,稳稳停在白家所住的筒子楼下。
车门推开,陆长风带着四名荷枪实弹的保卫干事,径直上楼。
沉重的军靴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回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白家。
白副政委刚被电话吵醒,正穿着睡衣,一脸怒气地打开门。
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陆长风,以及他身后那几张冷峻的面孔时,他愣住了。
“陆长风?你这是干什么?”他下意识地想用身份压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这是我家!”
陆长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抖开,拍在白副政委的眼前。
那是一张逮捕令,上面不仅有保卫处的红色印章,更有军区司令员和政委两人的亲笔签名。
“你的女儿,白若雪,”陆长风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死亡通知,“涉嫌雇凶,蓄意伤害军属及重要科研人员,证据确凿。现在,我们要带她回去接受调查。”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视着对方。
“如果你要阻拦,就是妨碍公务,同罪论处。”
白副政委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看着那张逮捕令上两个他绝不敢质疑的签名,身体晃了晃,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
他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进去,带人。”陆长风对身后的干事下令。
“是!”
两名干事推开白副政委,直接冲了进去。
房间里,传来白若雪惊恐的尖叫和疯狂的抵赖。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很快,穿着丝绸睡裙、头发凌乱的白若雪被从房间里拖了出来。当她看到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地狱般寒气的陆长风时,她所有的挣扎和叫嚣都停住了。
她终于明白,一切都完了。
恐惧瞬间击垮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长风哥!”她哭着,试图挣脱保卫干事的手,向他扑过来,“长风哥,我错了!我一时糊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陆长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死物。
他没有理会她的哀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是对保卫干事偏了一下头。
“带走。”
两个字,冰冷,决绝,彻底粉碎了白若雪最后的希望。
她被强行拖走,哭喊声和求饶声在楼道里回荡,然后被风雨声彻底吞没。
白副政委瘫软在地,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