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入宫的次日午后,国公府的门再次被叩响。这次来的不是普通内侍,而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带着一抬沉甸甸的赏赐,径直走进了正厅。
“赵世子,沈夫人,”掌事姑姑端着端庄的姿态,目光扫过林晓星略显苍白的脸色,“皇后娘娘听闻夫人染了风寒,特意让奴婢送些滋补的参汤和暖炉过来,还说……”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昨日宫里的宴,原是为迎接西域来的使者设的,使者带了一把千年桐木所制的古琴,娘娘想着夫人素来爱琴,本想让您品鉴一二,谁知夫人竟病了。”
林晓星心里一沉,古琴?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叶先生说过,“他们”能感知到“不属于这里”的人的气息,而琴音最易引动气息,若她在宫里触碰那把古琴,岂不是自投罗网?
“劳烦皇后娘娘挂心了。”赵源起身谢恩,语气温和却带着分寸,“晓星身子确实虚弱,怕是无福品鉴稀世古琴,还请姑姑回禀娘娘,等她病愈,定当入宫谢罪。”
掌事姑姑却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明黄色的请柬:“世子有所不知,那西域使者性子执拗,听闻大齐有位琴艺卓绝的林夫人,执意要见一见,说要以琴会友。娘娘架不住使者再三请求,特意下了这道请柬,明日巳时,还请夫人务必入宫——这可不是普通的应酬,关乎两国颜面,娘娘说了,万不能推辞。”
话说到这份上,赵源也没了拒绝的余地。两国颜面四字,分量太重,他身为镇国公府世子,断没有因私废公的道理。
掌事姑姑走后,赵源看着林晓星紧锁的眉头,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别担心,明日我陪你入宫,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他以为她是怕宫里的规矩束缚,或是忌惮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全然不知她心底的惊涛骇浪。
林晓星勉强笑了笑,没敢说实话。她知道,赵源若知晓真相,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她,但“他们”的手段不明,她不想让他卷入这跨越时空的危险里。
送走掌事姑姑,叶先生第一时间从西跨院赶来,脸色比昨日更沉:“这是陷阱!那西域使者定是‘他们’的人,那把古琴,怕是能放大你的‘气’,让他们精准锁定你的位置!”
“可我不得不去。”林晓星攥紧了手中的请柬,指节泛白,“关乎两国颜面,赵源不能拒绝,我也不能。”
叶先生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松纹佩,塞进她手里:“明日入宫,务必把这玉佩贴身戴着,千万不能离身。还有,《松风吟》的第三段你已练得尚可,若在宫里察觉到危险,就悄悄在心里默念琴谱,玉佩会帮你压制气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切记,无论谁让你弹那把西域古琴,都要找借口推脱,哪怕得罪使者,也不能碰!”
林晓星用力点头,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接下来的半日,她几乎都泡在西跨院练琴。指尖划过琴弦,《松风吟》的旋律越来越流畅,刚柔并济,松涛般的琴音在院里回荡,连廊下的麻雀都静了下来。弹到动情处,松纹佩突然发热,一道柔和的白光从玉佩中透出,笼罩在她周身,让她感觉自己的气息仿佛与琴音融为一体,藏进了层层叠叠的旋律里。
叶先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被忧虑取代。他知道,这远远不够,“他们”的力量远超想象,那把西域古琴,恐怕藏着更厉害的门道。
次日清晨,林晓星换上了一身淡雅的湖蓝色宫装,将松纹佩缝在了衣襟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赵源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亲自为她拢了拢披风:“走吧,我陪你去。”
马车缓缓驶离国公府,穿过繁华的街道,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林晓星坐在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下的玉佩,心里默念着《松风吟》的琴谱,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皇宫的朱红大门近在眼前,马车停下时,她看到宫门口早已站着引路的内侍。赵源扶着她下车,低声道:“别怕,我就在偏殿等你,有事随时让宫人来报。”
林晓星点了点头,跟着内侍走进了深宫。穿过一道道回廊,终于来到了皇后设宴的长乐宫。殿内早已坐了不少人,文武官员的家眷、西域使者团,还有几位公主郡主,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笑容温婉:“沈夫人来了?快入座吧。”
林晓星依言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殿角——那里果然放着一把古琴,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琴弦是罕见的银色,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而古琴旁边,站着一位高鼻深目的西域男子,身着异域服饰,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男子,想必就是那位西域使者。
宴席刚开,西域使者便起身行了一礼,用略显生硬的汉话道:“皇后娘娘,听闻沈夫人琴艺天下无双,在下特意带来了这把‘银弦琴’,想请沈夫人弹奏一曲,也好让在下见识一下大齐的琴韵风采。”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晓星身上。皇后也笑着附和:“是啊,沈夫人,就弹奏一曲吧,别扫了使者的兴。”
林晓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衣襟下的玉佩,正要找借口推辞,却见那西域使者突然抬手,指尖在银弦琴的琴弦上轻轻一拂——
“铮”的一声,琴音清冽,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穿透力,直钻入人心。林晓星只觉得心口一闷,衣襟下的松纹佩瞬间发烫,像是在抵挡什么。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息被这琴音引动,险些冲破玉佩的压制!
“沈清?”皇后见她迟疑,又唤了一声。
西域使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沈夫人为何迟迟不肯弹奏?莫非是看不起在下的古琴,还是……不敢弹?”
挑衅的话语让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林晓星知道,她不能再推辞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目光落在那把银弦琴上,心里默念着《松风吟》的口诀,指尖的凉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的力量。
她走到琴前坐下,指尖悬在琴弦上方,没有急于触碰,而是轻声道:“使者的古琴乃是稀世珍宝,晓星不敢唐突。不如,我就用自己带来的琴,弹奏一曲《松风吟》,聊表心意?”
说着,她对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是赵源特意安排的,随身带了她平日练琴的那把琴。
西域使者的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手,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反驳,只能悻悻地点了点头。
当林晓星的指尖落在自己的琴弦上,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定了不少。《松风吟》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起初如清风拂松,轻柔舒缓,渐渐变得刚劲有力,像是松涛阵阵,直冲云霄。
殿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沉浸在这清越激昂的琴音中。唯有西域使者,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死死盯着林晓星,指尖悄悄摩挲着袖中的一枚黑色玉佩,眼神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