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珊脸上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柔未变,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严肃。
她看着萧秋水,一字一句清晰道:“秋水,记住娘的话。”
“我的儿子,受伤了要懂得喊疼,打不赢了要记得跑。凡事量力而行,万不可逞强,知道吗?”
萧秋水收敛了跳脱,乖乖点头,语气是难得的驯顺:“嗯,娘,我记住了。”
他甚至还拍了拍胸脯,“娘您就放心吧,别的不敢说,跑路我可在行了,快得很!”
孙慧珊被他这模样逗得眼底终于漾开真实的笑意。
“那就好。”
她语气缓和下来,“那娘先去厨房看看,吩咐他们准备些好酒,好好招待你的朋友们。”
萧秋水脸上立刻扬起笑容,带着点依赖,“好啊娘,那我跟你一起去?”
孙慧珊却摇了摇头,目光若有所指地瞟向远处那个一直安静倚着廊柱的青色身影。
随即贴近儿子,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亲昵的调侃:“你啊,就去陪陪你那位新结识的朋友吧。”
“我看这孩子……心思沉稳,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他之前听说你爹要教训你,急得非要立刻跟我过来帮你解释。这份心意,难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探究:“而且,听他说,连自己随身的佩剑都赠予你了?”
“可是真的?”
萧秋水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是真的。”
孙慧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伸手,别有意味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啊,娘管不了那么多。”
“不过,秋水,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外面不比家中,交友当熟悉其为人,也得要看他的背景。”
“你这朋友……怕是不简单呐,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
“嗯?”
萧秋水茫然地眨眨眼,完全没领会母亲的意思。
他不解道,“娘,你这话什么意思?风兄他……怎么了?”
孙慧珊却不再多言,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个儿,慢慢悟去吧。”
说罢,她便转身,留下萧秋水一人站在原地,对着母亲背影消失的方向兀自困惑。
“不简单?如何个不简单法?”
风兄当然不简单!
作为他的系统bug遗留下来的福袋,肯定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萧秋水想不通便不想,索性将那点疑惑抛到脑后。
他又恢复了活力,几乎是蹦跳着蹿到柳随风面前的。
柳随风似乎正望着庭院一角微红的枫树出神,侧影在暮霭中显得有些孤峭。
他也曾是在母亲宠爱中长大的小孩儿,只是现在——
直到萧秋水带着一阵风跑到近前,他才恍然回神。
长睫微敛,掩去眼底可能存在的情绪,唇角自然地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声音温和:“和萧夫人说完话了?”
“嗯!”
萧秋水用力点头,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风兄,你不开心?”
柳随风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到萧掌门和萧夫人有些感慨,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萧秋水到没想到是这个方面,还以为是柳随风听到了他母亲说的话多想。
以往的一切都想不起来,倒真跟电脑死机重启后,以前的数据都没了有几分相似。
不过现在并不是电脑的数据,也不是冰凉的文字。
站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清风朗月的听雨剑风公子“风朗”。
他心底无端涌起几分涩意。
在他将自己的真心付出的时候,他已经在渐渐融入这个世界。
毕竟一切都那么鲜活和真实。
他叹了口气,只想着要做点什么,消减几分心中的涩意。
伸手热络地拉住柳随风的手腕,“风兄,走!”
“我带你到周围好好逛逛,这园子可雅致了,山亭水榭,一步一景,秀丽绵延。”
顿了顿,萧秋水又道,“况且风兄还要待一段时间,还是得熟悉熟悉地方。”
柳随风任由他拉着。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属于少年的炽热温度,眼中的那点清寂散去。
他微微颔首,“好,那便有劳萧兄做这引路之人了。”
……
夜幕低垂,庭院灯笼暖黄。
光晕洒下,勾勒出围坐一桌的少年们生动的轮廓。
菜肴的香气与酒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微凉的空气中。
当柳随风跟在萧秋水后面,姗姗来迟时,唐柔、邓玉函、左丘等人早已坐定,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
孙慧珊则坐在主位上。
左丘打趣道:“老大,你这是带风兄去哪儿逛了?怎么这么久才来?”
“伯母做的这一桌子菜都快馋死我了!”
萧秋水脸上挂着随意的笑,径直走到空位,一边坐下一边笑嘻嘻地答:“哪有,就随处逛了逛,我们家院子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柳随风顺势坐到他的旁边,附和道,“对,萧兄带我熟悉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只是没想到走了这么久,误了时辰。”
“欸,现在也刚刚好!”
孙慧珊发话了,“菜刚刚上齐,来大家继续啊,就当自己家一样!”
萧秋水的目光立刻被满桌菜肴吸引,“我都快饿坏了!”
“快让我看看,我娘今天都露了哪些拿手好菜!”
不等孙慧珊开口,几个兄弟便抢着说:“老大快尝尝!伯母手艺绝了!”
邓玉函道:“老大,你随便尝一道那都是美味啊!”
孙慧珊拍了拍邓玉函的肩头,闻言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就数你嘴最甜!”
萧秋水招呼着他们都多吃点。
她看着萧秋水,语气带着几分回忆与感慨,“我们家秋水啊,从小被他爹管得严,规矩多,我还总担心,别把孩子管得畏首畏尾,成了个胆小怕事的性子——”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座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那感慨化作了真切的欣慰,“结果倒好,竟是完全反着来的!”
“如今这般跳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有你们这些好朋友,平,跟着他无法无天。”
随即举起面前的酒杯,“来,伯母敬你们一杯。”
邓玉函塞了口菜,挤眉弄眼地问:“伯母,您这‘无法无天’到底是夸我们还是骂我们啊?”
萧秋水笑道,“我家就这个风格,甭管好坏,认了就是!”
“来,兄弟们,走一个!”
在一片笑闹和清脆的碰杯声中,柳随风安静地坐在萧秋水身侧。
看着萧秋水与朋友笑闹时飞扬的眉眼,眼底不自觉便漫上了一圈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是真的为萧秋水开心,希望萧秋水能一直保持这种少年心态。
至于他自己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看到萧秋水空了的酒杯,他并未多言。
只是自然地执起桌上温着的酒壶,侧过身,为萧秋水面前空着的酒杯徐徐斟满了清澈的酒液。
萧秋水正与邓玉函斗嘴。
感觉到他的动作,回过头来,冲他一笑,语气轻快:“有劳风兄。”
孙慧珊目光流转,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柳随风身上。
她脸上笑容未变,甚至更温和了些,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深处。
看来萧秋水是真没懂她的意思,她也只能提示的再明显一点。
她端起酒杯,向着柳随风的方向微微示意,“风公子,年纪轻轻,却真是一表人才,气度卓然。”
“来,也敬你一杯。”
柳随风执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
他知道这位看似温婉的萧夫人,其实才是真不简单。
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
可那目光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全然放心。
他微微垂眸,避开那过于通透的视线,声音平稳谦逊:“萧夫人谬赞了,晚辈不敢当。”
萧秋水看着柳随风微微扬起唇角,但目光转向孙慧珊时,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沉寂下去。
孙慧珊神色如常,声音听着随意,“风公子太过谦了。”
“听雨剑轻功卓越,与良驹比脚力一日一夜不曾输,因此扬名。”
柳随风放下酒杯,很从容地接过话头,“夫人记错了吧?”
“江南多水,晚辈是与一叶扁舟比的脚力。”
萧秋水端着碗,一直在小口小口吃东西,降低存在感。
这两人说话,他都不知道该帮谁。
干脆当个“鹌鹑蛋”,把头埋起来,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