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的日子愈发临近,承恩侯府内的气氛也一日紧过一日。
王氏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沈月柔的妆扮、才艺展示以及打点宫闱关系上,力求女儿能在此等盛事中一鸣惊人,为自家、也为她这个主母脸上增光添彩。
相比之下,沈清辞所处的偏僻院落,更显得冷清寂寥,仿佛已被遗忘。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日,沈清辞正对着春杏新改进的第二个零件草图凝神思索,碧玉匆匆从外间进来,脸色有些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小纸条。
“小姐,”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才……方才门房一个小厮,偷偷塞给奴婢这个。”
沈清辞心头一凛,接过纸条。纸张粗糙,上面的字迹却挺拔有力,仅有寥寥数字:
“风紧,慎言,慎行,待讯。”
没有署名。
沈清辞的指尖微微收紧。
这字迹,她虽不熟悉,但传递信息的方式和口吻,却让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萧景珩。
他果然在暗中关注着侯府的动静,甚至可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布有眼线。这纸条虽短,却传递了两个明确信息:
外界的风声变紧了!
她这里可能也已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他提醒她收敛,并暗示后续会有联系。
“送信的人呢?”沈清辞沉声问。
“塞了纸条就混入人群走了,没看清模样。”
碧玉紧张地道,“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沈清辞迅速将纸条就着灯烛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一位……故人提醒我们,近日需更加小心些。”
她心中警铃大作。萧景珩的身份特殊,他所谓的“风紧”,绝非寻常。
这阵风,很可能也会波及到与他有过接触的自己……
几乎就在同一天下午,柳嬷嬷也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按例去支取沈清辞院中的月例银子,却被告知账上暂时支不出,需得延缓几日。
管事的婆子态度敷衍,言语间还透露出主母王氏因筹备宫宴,支出浩大,各房用度都需俭省的意思。
“老奴瞧着不像,”柳嬷嬷忧心忡忡,“往年再大的场面,也从未短过各院的月例。分明是那边借着由头,想敲打、拿捏小姐!且老奴回来时,觉着咱们院外似乎多了两个生面孔的粗使婆子晃荡……”
经济上的钳制,加上可能的监视。
王氏的手段,虽不新鲜,却足够有效。
这是在明确地警告沈清辞: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我能让你寸步难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
傍晚时分,张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几乎要哭出来:“大小姐,不好了!刘嫂子她……她男人昨日又欠了巨债,赌坊的人闹到家里,把她好不容易攒下那点体己和大小姐上回赏的银子都抢走了,还把她打伤了!如今她躺在床上,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沈清辞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内有权贵倾轧的阴影笼罩,外有家族内部的刻意打压,眼下连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微末力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面临折损。
刘嫂若是倒下,不仅是失去一个潜在的人才,更会让她好不容易在这些人心中建立的“可靠”形象受到打击。
“碧玉,取五两银子来!”
沈清辞睁开眼,语气果断,“嬷嬷,您亲自悄悄走一趟,把钱给刘嫂送去,让她安心养伤,告诉她,银子算我借她的,不必急着还。再打听一下是哪个赌坊的人,下手如此狠辣。”
柳嬷嬷接过银子,叹道:“小姐心善,只是这……这怕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我知道。”沈清辞目光沉静,“但此刻不能不管。雪中送炭,方能见真情。”
她是在投资人心,也是在维护这个刚刚萌芽脆弱的联盟。
送走了柳嬷嬷和张婆子,院内重归寂静。
秋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沈清辞独自坐在灯下,案上是织机的草图,耳边是内外交困的讯息。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包裹了她。
她知道,平静的“潜流”阶段已经过去。
王氏的打压、萧景珩传来的警示、以及刘嫂家中突发的变故,都像是一声声越来越近的雷鸣,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她的产业和影响力已经引起了家族的注意。
而萧景珩那边的“风紧”,则可能带来完全无法预料的、来自外部的政治风险。
这两股力量,无论哪一股真正发作,都足以将她这艘刚刚打造的小舟碾得粉碎。
不能再慢了,也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小打小闹的积累了。
她需要更快地找到破局的关键——或许是织机能尽快取得突破性进展,带来实实在在的、足以让人忌惮的价值;或许是必须与萧景珩建立更紧密、更有效的联系,获取信息和庇护;又或许……是需要一场混乱,一场足以打破现有格局,让她能火中取栗的混乱。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清辞吹熄了灯,走到窗边,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看不见星辰,只有浓重压抑的云层在翻滚……
她的眼神却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明亮和锐利,仿佛淬火的寒刃。
风暴要来了吗?
那就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场风暴过后,是被连根拔起的杂草,还是于悬崖峭壁间顽强存活、终将破岩而出的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