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正是百花争艳、蝶舞蜂喧的时节。皇后王氏今日兴致颇高,在太液池旁的叠翠亭设下小宴,邀了几位素日交好、家中夫君皆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命妇品茗赏花。
亭中焚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石桌上摆着精致的宫点与时令鲜果。王皇后身着石榴红蹙金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尾凤钗,珠光宝气,容光焕发。她含笑听着命妇们说着京中趣闻,家长里短,偶尔颔首,仪态万方。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一位夫君在礼部任职的李夫人奉承道:“娘娘如今母仪天下,端庄贤德,实乃天下女子典范。”
王皇后闻言,执起团扇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带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亭中众人听清:“典范不敢当。本宫只是想着,身为女子,既居此位,便该思虑得多些,为陛下分忧,为这江山尽一份心力。”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见她们皆凝神静听,才缓缓继续,“说起来,圣后娘娘当年,不也是从才人之位起步,历经坎坷,最终母仪天下,乃至……如今垂帘听政,匡扶社稷?可见女子之能,未必就逊于男儿。关键,在于是否有那份心,以及……是否有人肯给予机会。”
她这话说得似是而非,既像在推崇婆母苏璃,又像是在为自己参与政务寻找依据和榜样。尤其是那句“从才人到皇后”,以及隐含的“女子同样可以执掌权柄”的暗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几位命妇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亭内瞬间静默了一瞬。几位命妇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皇后娘娘此言何意?是在抱怨如今权力被圣后牢牢掌控?还是在暗示她自己也应有参政之权?联想到近日听闻的,皇后兄长在吏部动作频频,以及皇后时常召见官员女眷之事,众人心中不免都有了计较。
王皇后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却故作未见,转而谈起今春新贡的茶叶,仿佛方才所言只是随口感慨。然而,有些话,一旦说出,便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宴席散后,命妇们各怀心思地告退。那几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却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宫廷内外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竟拿自己与圣后相比呢!”
“可不是?说什么‘从才人到皇后’,言下之意,莫非她也想……”
“嘘!慎言!不过……皇后娘娘近来,确是比以往更关心朝事了。”
“王家如今在朝中势头正盛,看来皇后娘娘也是不甘寂寞了啊……”
流言蜚语,窃窃私语,在宫墙深处蔓延。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璃耳中。
“她真是这么说的?”苏璃正在翻阅北境军报,闻言,头也未抬,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躬身禀报的知秋低声道:“一字不差。当时在场的有吏部赵侍郎夫人、工部钱尚书夫人等五六人,消息来源可靠。”
苏璃放下军报,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好啊,真是好得很。看来上次夜半云珏的哭诉,并未让这位儿媳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开始公然造势了。拿她苏璃的经历说事,是想证明女子干政的合理性?还是想暗示她王皇后也有资格效仿?
苏璃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氏还是太年轻,也太心急。她只看到了权力表面的风光,却未曾体会过其下的万丈深渊与彻骨寒意。她苏璃能有今日,是踩着多少荆棘、历经多少生死、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才换来的?岂是区区一句“从才人到皇后”可以概括?
“看来,哀家平日里是太过宽仁了。”苏璃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牡丹,眼神锐利如刀,“以至于让有些人忘了,这紫微城的主人,究竟是谁。”
她原本还念着云珏的感受,想着徐徐图之,稍作敲打即可。如今看来,王氏已然利令智昏,不给她点实实在在的教训,她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天威难测,什么叫做……分寸。
“传旨,”苏璃转身,语气不容置疑,“明日巳时,于凤仪宫正殿,召见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命妇,就说……哀家得了些新巧花样,请她们一同观赏。”
知秋心领神会,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苏璃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绚烂的花海,眼神幽深。王氏想在御花园里用言语试探,那她就在这凤仪宫,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凤凰,永远只能是凤凰。雏鸟妄想攀越,只会折翅断羽。
次日,凤仪宫正殿。接到懿旨的命妇们早早便盛装而至,按品级端坐。殿内气氛庄重肃穆,鸦雀无声。
苏璃身着明黄凤袍,头戴九龙九凤冠,威仪万方地端坐于凤座之上。她并未急着展示什么“新巧花样”,而是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人,最后,定格在坐在前排、强自镇定的王皇后身上。
殿内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今日的召见,绝非赏花看样那么简单。一场不见硝烟的风暴,即将在这凤仪宫中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