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黄河畔的工地上飘起了今岁第一场雪。将作大匠鲁元培跪在泥泞中,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块青灰色方砖。砖面平整如镜,雪花落在上面竟不融化,反而顺着光滑表面滚落。
“成了...终于成了!”老匠人斑白的鬓发沾满雪屑,声音哽咽得如同破旧风箱。他想起三个月前皇后亲临将作监那日,在沙地上画下的古怪配方——石灰石混黏土,经窑火煅烧后竟能化作坚胜磐石的神物。
“快马报讯!”鲁元培突然跃起,险些滑倒在结冰的河岸上,“告诉娘娘,渑池段堤坝试筑成功!”
此刻的皇宫暖阁内,苏璃正对着一卷泛黄的《天工开物》出神。书页间夹着片枯叶,那是云昭早年游历江南时所赠。窗外风雪渐骤,她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异响——不是寻常马蹄声,倒像是重物拖行的闷响。
“娘娘!”程砚清不及解下沾雪的斗篷,捧着个木匣疾步而入,“鲁大匠命人星夜送来的!”
木匣开启的瞬间,阁内响起细碎碰撞声。但见匣中盛满青灰色颗粒,状如粗砂,却隐隐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随匣呈上的还有块方砖,砖面用朱砂绘着黄河水道图。
苏璃指尖拂过颗粒,忽然取过茶盏泼水其上。水珠在颗粒表面滚动片刻,竟渐渐被吸收,凝成坚硬的块状。
“好个水泥。”她眼中闪过雪亮光芒,“传令将作监,即日起在险工段全面推广。”
云承睿闻讯赶来时,正看见苏璃对着黄河舆图勾画。她手边堆着十几卷河防旧档,最上面那卷赫然是先帝批注过的《禹贡锥指》。
“朕记得这里。”云承睿指着图上标记的险段,“去岁秋汛,这段堤坝垮塌三十丈,淹了七个村落。”
苏璃将水泥块推到他面前:“用此物筑堤,可保百年不溃。”
三日后朝会,工部呈上的新堤预算再度引发争议。有老臣捧着水泥样本连连摇头:“此物闻之刺鼻,触之灼手,分明是妖物!岂能用于国之大工?”
苏璃不答,只命羽林卫抬上口铁锅。当众将水泥与水搅拌后,她突然解下腰间锦囊,取出枚铜钱掷入泥浆。
“陈大人敢与我一赌吗?待水泥凝固,若你能取出这枚铜钱,本宫即刻停用此物。”
满殿寂静中,水泥渐渐凝固成青石板。当匠人用铁锤敲开石板时,只见铜钱已深深嵌在其中,须得凿碎石块方能取出。
“诸公可见了?”苏璃抚过碎石断面,“以此筑城,可挡千军万马;以此修路,可通天涯海角。”
腊月廿三,渑池新堤迎来首次凌汛。混着冰凌的黄河水怒吼着撞上青灰色堤岸,竟不能损其分毫。沿岸百姓奔走相告,称皇后娘娘用仙法变出了“雷公石”。
捷报传回时,苏璃正在太液池边教导太子云琮算术。七岁的孩童摆弄着水泥烧制的算筹,忽然仰头问道:“母后,鲁大匠说水泥要烧到...烧到...”
“一千三百度。”苏璃接过话,望着结冰的湖面出神。她想起另一个时空中,这项技术要再过数百年才会出现。
开春后,从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开始铺设水泥路面。第一批受益的驿使发现,往日十日的路程竟能缩短至七日。更有人传言,边关的烽火台用水泥加固后,狼烟能直冲云霄百里可见。
这日苏璃巡视将作监,见匠人们正用水泥浇筑拱桥模具。鲁元培兴奋地比划着:“娘娘请看,按您教的悬链线拱形,桥墩能省三成石料!”
她俯身查看模具接缝,忽然瞥见个眼熟的小小身影——八岁的云琮躲在石料后,正偷偷用水泥捏着小马。孩子见她发现,吓得把泥马藏到身后,却留下满手青灰。
苏璃没有责备,反而蹲下身教他捏塑技巧。当栩栩如生的泥马成型时,云琮忽然小声说:“儿臣想给妹妹也捏一个...”
她动作微滞,想起早夭的云璎若在世,也该是这般天真年纪。
暮春时节,第一批水泥工坊在各地落成。与此同时,苏璃授意将作监研制水泥船——她记得云昭手札上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要让它载起更重的希望。
当第一艘水泥船在汴河试航那日,云承睿站在船头忽然道:“朕小时候读《史记》,总不解秦始皇为何要修驰道。如今看着这水泥路,倒明白了几分。”
苏璃望向北邙山方向,那里安葬着开创这一切的先行者。
“先帝若见今日,”她轻声道,“定会说这才是真正的万里长城。”
夕阳将水泥路面镀成金色,如同铺就往未来的康庄大道。更鼓声里,苏璃在给将作监的批文中写道:
**“固基强本,方能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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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彩蛋】
1. 水泥配方参考了古罗马混凝土技术,但烧制温度符合现代标准
2. 悬链线拱桥为17世纪荷兰数学家惠更斯提出,此处为剧情需要提前
3. 文中《天工开物》为明代着作,但云昭作为穿越者可能提前编纂
4. 水泥船在19世纪才出现,最早用于运河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