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微微颔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程野,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近乎虚幻的轮廓。
“选择权在你。”他的声音如同海风拂过礁石,低沉而清晰,“是任由‘它’将你彻底焚毁,连同你最后珍视之物……还是,尝试去理解它,掌控它,或者……剥离它?”
程野的瞳孔猛地收缩,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神经。
剥离?掌控?这些词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炸开,混着右肩持续的刺痛,让他喉咙泛起铁锈味。
他盯着白衣人逆光的轮廓,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扯出的弧度带着血沫:“掌控?你知不知道那股力量有多强?”
话音未落,隔壁木门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旺旺撞到了什么。
程野的指尖瞬间绷紧,在草垫上抠出五道深痕。
白衣人却像早有预料,抬手轻轻一挥,一股清凉的风便卷着咸腥的海味涌来,将那声闷响揉碎在空气里。
“它很安全。”白衣人说着,忽然抬脚走近两步,素白的衣摆扫过程野僵直的手背,“但你,已经站在悬崖边了。”
程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草垫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盯着白衣人近在咫尺的衣摆,那上面浮动着阳光的碎金,却让他想起洞窟里飞溅的熔岩火星。
“悬崖?”他哑着嗓子重复,喉间泛起血腥气,“你以为……我是被推下去的那个?”
白衣人忽然蹲下身,平视着程野的眼睛。那双墨色瞳孔里倒映着程野扭曲的面容,仿佛一面能照见灵魂的镜子。
“不,”他轻声说,“你是自己跳下去的。”指尖轻轻点在程野右肩,清凉感骤然化作千万根细针,顺着经络直刺心脏,“带着它,跳进了深渊。”
程野猛地抽搐了一下,右肩的刺痛让他想起熔岩灼穿血肉的瞬间。他看见白衣人袖口滑落一截手腕,皮肤下隐约有淡青色的流光游走,像极了蛰伏在他体内的狂暴力量。
“你……也有?”他嘶声问。
白衣人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转瞬即逝的流光。“曾经。”他站起身,衣摆拂过程野的脸颊,带来一丝海风的咸涩,“现在,我是站在悬崖边拉绳子的人。”
转身时,一缕墨发垂落在程野手背,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但绳子,只能拉一次。”
小屋外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混着旺旺细弱的呜咽。程野望着屋顶摇晃的茅草,突然想起那个血肉横飞的夜晚——旺旺被气浪掀飞时,眼睛里映出的火光。
“剥离它……”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会变成什么?”
白衣人背对着光,轮廓模糊成一片洁白的剪影。“一个普通人。”他说,“或者,一具尸体。”指尖在空中划过,带起一串细小的冰晶,“掌控它……你需要先承认,它是你的一部分。”
程野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气。“一部分?”他盯着白衣人后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就像你一样?”那纹路与他右肩的熔岩印记如此相似,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白衣人终于转过身,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就像我一样。”他承认得干脆,手指轻轻按在程野眉心,“但选择权,始终在你手里。”清凉感顺着眉心蔓延开来,程野感觉体内躁动的力量突然安静了一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三个选择。”白衣人后退两步,声音突然变得空灵,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任其焚毁,掌控共生,或者……剥离重生。”海风卷着他的衣摆翻飞,像是要将他吹散在阳光里,“想清楚再答。”
隔壁传来旺旺的声音,程野盯着屋顶摇晃的光斑,突然发现那些尘埃里混着几根白色的绒毛——和白衣人衣摆上的如出一辙。
他闭上眼,右肩的刺痛化作潮水,将他淹没在记忆的碎片里:洞窟、熔岩、旺旺的叫声、还有那双在火光中闪烁的金色瞳孔……
“我选……”他嘶声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掌控。”
两个字出口,程野感觉像是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小屋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旋即被屋外海浪的叹息吞没。
白衣人静立着,逆光的身影纹丝未动。没有惊讶,没有赞许,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他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轻得如同海风掠过礁石表面的苔藓。
“好。”
一个字,低沉而清晰,像冰玉坠入深潭。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程野右肩那持续包裹的、冰玉般的凉意,骤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温和的抚慰,它猛地向内收缩、凝聚,仿佛化作无数根极细极韧的冰丝,精准地刺入他肩胛深处——那曾是熔岩力量最狂暴的喷发口。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寒意,混合着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神经末梢!
“呃啊——!”程野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椎,喉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痛吼。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脊背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草垫。视野再次被黑暗和刺目的光斑占据,耳畔嗡鸣不止。
那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它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意志,霸道地钻探、缠绕,强行梳理着他体内如乱麻般纠缠、随时可能再次暴走的炽热能量。
每一根冰丝的刺入,都像是在他灵魂深处刻下烙印,带来难以言喻的尖锐痛楚与一种……奇异的清晰感。
隔壁木门后,旺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吼惊动,发出焦躁不安的呜咽和刨抓木门的声音。
“别……”程野牙齿咯咯作响,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既是阻止旺旺,也是在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意识撕裂的剧痛。
他试图挣扎,身体却被那无形的寒意牢牢钉在草垫上,动弹不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蛰伏的、滚烫的力量在体内疯狂地奔突、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却在那冰丝网络的强行梳理与压制下,一次次被逼回、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