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垛上,大部分士兵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茫然。
那嗡鸣声并不刺耳,甚至有些沉闷。
但它就像一把无形的锥子,蛮横地钻进大脑,搅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啊——!”
最先倒下的是一名负责搬运能量晶石的后勤兵。
他抱着箱子的双手一软,整个人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鼻孔里流出两行鲜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咚、咚、咚……”
一个个身经百战的士兵,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倒在地。
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死死地按着太阳穴,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一些意志力稍差的,已经开始干呕,脸色惨白如纸。
就连墙体上那些正在冷却的炮塔,其内部精密的核心元件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发出了“滋滋”的电流不稳声,闪烁的指示灯变得混乱不堪。
“稳住!都给我稳住!”
苏旗云目眦欲裂,他强忍着大脑中针扎般的剧痛,试图用咆哮唤醒自己的士兵。
可他的魂力刚一运转,那股嗡鸣就仿佛找到了目标,威力陡增。
苏旗云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
他扶住墙垛,看着下方。
失去了炮火压制,那片刚刚被清空的死亡地带,瞬间被后继的兽群填满。
无数异兽踩着同类的尸体,嘶吼着冲向寨墙,速度比刚才更快、更疯狂。
而那头【音波利维坦】,依旧不紧不慢地吊在兽群后方。
它身上那数十个气孔有节奏地开合,持续不断地播撒着这片死亡之音。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苏旗云的心。
完了。
这一次,真的完了。
“唔……这玩意儿比我唱歌还上头……”
白取心一手捂着脑袋,脸上也是戴上了痛苦面具。
“脑浆子都快被搅匀了……”
洛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体内的魂力被压制着,只能硬扛。
那股声波让她气血翻涌,但她还是强撑着站着,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陆禾。
陆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眉头只是微微皱着,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
他能感觉到那股针对灵魂的攻击,但秦始皇的天魂何其霸道。
任凭外界声浪滔天,其内里自是岿然不动。
他只是有些不适。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晓雨身上。
“苏晓雨。”陆禾忽然开口。
“啊?”苏晓雨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看向他。
“你的天魂,是【蔡文姬】。”陆禾的声音很平静。
“……是。”苏晓雨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胡笳十八拍》,写的是什么?”
苏晓雨愣住了。
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陆禾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关于自己天魂的一切,早已刻骨铭心。
她下意识地回答:“写的是……战争的苦难,还有……流离失所,思念故乡……”
陆禾摇了摇头。
“《胡笳十八拍》写的,是归乡。”
“是哪怕身陷绝境,历经苦难,也从未放弃回家的信念。”
陆禾看着她,眼神深邃。
“你的家就在这里。”
“现在,有人要毁了它。”
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晓雨脑中的迷雾。
是啊。
这里是她的家。
哪怕这个家对她不够好,不够关心。
但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长大的牵挂。
她看着周围那些眼神麻木、面带绝望的苏家士兵。
看着自己那个咬碎钢牙、苦苦支撑的堂叔。
她不想……让这里被毁掉。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她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苏旗云已经放弃了指挥,他痛苦的捂着头,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只略带冰凉的小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
苏旗云一愣,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苏晓雨。
“晓雨?你……快躲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苏晓雨没有回答,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她松开手。
在所有人或痛苦、或麻木、或惊愕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墙垛的最前方。
她小小的身躯,在狰狞的兽潮和高大的寨墙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
“二小姐要干什么?”
白取心也暂时忘了头痛,瞪大了眼睛:“小雨?你别想不开啊!”
苏晓雨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
一股与她自身气质截然不同的。
带着书卷气与千年哀愁的魂力,从她体内扩散开来。
“嗡——!”
在她背后,一个穿着汉代曲裾深衣的女子虚影缓缓浮现。
那女子容颜清丽,气质高雅。
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看尽了乱世离殇的悲戚。
她怀中,横抱着一架古朴的焦尾琴。
卓越级天魂——【蔡文姬】!
随着天魂的出现,苏晓雨拿出陆禾送给她的手弦。
缓缓拉开,变成一把简易的五弦琴。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按在了琴弦上。
“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一滴甘泉,滴入了这片狂躁、混乱的声场。
那琴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微弱。
但它就像拥有生命一般。
穿透了【音波利维坦】那令人发狂的嗡鸣,精准地送入了墙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原本如同浆糊般的大脑,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流,瞬间清明了许多。
“嗯?”
离她最近的苏旗云,最先感受到了变化。
那股撕裂神经的剧痛,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
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侄女。
苏晓雨没有停。
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起来。
“叮咚……铮……”
琴音连绵而起,不再是单一的音符,而是一段完整的旋律。
那旋律并不激昂,它带着一种安宁人心的力量,沉静而悠远。
仿佛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有微风拂过竹林,有溪水潺潺流淌。
如果说【音波利维坦】的声波是蛮不讲理的泥石流。
那琴音,就是清澈河川。
它没有去硬抗那股声波。
而是用一种奇妙的韵律,将那混乱的、破坏性的频率,一点点梳理、抚平、同化。
墙垛之上,奇迹发生了。
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脸上的痛苦之色迅速褪去。
他们慢慢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我好了?”
“头不疼了……那声音,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是二小姐……是二小姐的琴声!”
白取心使劲晃了晃脑袋,一脸惊奇。
“欸?真的不晕了!这琴声……真管用啊!”
他看着苏晓雨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平时安安静静,看起来有点呆的眼镜妹,居然这么猛?
苏旗云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风中,十指翻飞的侄女。
那个从小到大,在他印象里总是躲在角落,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
此刻,她一个人,就是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
她用无形的音律,为整个北水寨,撑起了一片安宁的天空。
兽潮已经冲到了寨墙之下,无数异兽开始顺着墙体向上攀爬。
“还愣着干什么!”
苏旗云猛地回过神来,“开火!给我把这些杂碎轰下去!”
“吼!!”
如梦初醒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他们重新拿起武器,将满腔的憋屈与愤怒,朝着墙下疯狂倾泻。
一时间,血肉横飞,能量光束与异兽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而在这片血与火的喧嚣之上,那道沉静悠扬的琴声,始终未曾中断。
它就像是风暴中的灯塔,清晰地告诉每一个人。
我们,还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