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军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第一个走了出去。
小队四人，在特工的“护送”下，穿过几节空无一人的车厢，从一扇特殊的侧门下车。
脚下，是一个小型的地下站台。
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采用磁悬浮技术的悬浮车，正静静地悬停在轨道上。
车门滑开，露出里面简约到冷酷的金属内饰。
当四人坐进车里，车门关闭，车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平稳地加速，驶入一条更深邃、完全不向外界开放的地下隧道之中。
车内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片漆黑。
这种与世隔绝的寂静，放大了所有人的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胖子开始出现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时，车辆的运行姿态，发生了变化。
他们能感觉到，车体正在垂直向上爬升。
速度极快。
终于，当轻微的失重感消失，车辆平稳地悬停住时，他们正前方的车壁，忽然变得透明。
外面，是翻涌的云海。
他们……在半空中。
而在他们前方，那片厚重的云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开。
一层肉眼难以分辨的全息光学伪装，缓缓消散。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建筑，显露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黑色合金构件拼接而成的倒金字塔。
它的尖端深深扎入下方的云层，而宽阔的顶部平台，则如一个悬浮在天际的黑色大陆。
无数小型飞行器，像勤劳的工蜂，在它周围那些密集的起降平台和通道间穿梭，拉出一道道能量的轨迹。
这里，就是这个国家应对一切超自然威胁的心脏。
国策局最高指挥中心。
代号，“天宫”。
王胖子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下意识地想举起设备拍摄，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一块屏幕都拿不稳。
雷动则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已经超出了科幻电影的想象。
这是属于一个超级大国的，真正的底气与力量。
陆渊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座悬浮的钢铁堡垒。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建筑穹顶那些巨大而复杂的管道结构上。
他开口了。
“通风系统设计得不错。”
“如果被毒气攻击，三分钟内就能完成内部换气。”
一句话，把王胖子和雷动从神殿般的朝圣感中，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韩清的心，则沉了下去。
这家伙，看到“天宫”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评估它的战术弱点。
磁悬浮车平稳地驶入倒金字塔底部的一个入口，最终停在了一个宏伟如神殿的中央大厅。
大厅高不见顶，穹顶是流动的能量光路，地面光洁如镜，无数身穿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步履匆匆地穿行其间，却没有任何喧哗。
这里的一切，都遵循着一种精密到极致的秩序。
一名身穿白色行政制服的女接待官，踩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了他们面前。
她的左眼，是一枚不断闪烁着蓝色数据流的精密义体眼。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韩清上尉，雷动少尉，王乐技术顾问，欢迎来到‘天宫’。”
她的声音，也像是合成出来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韩清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身份证明和那份S级的电子调令，递交了过去。
女接待官的义体眼，射出一道蓝光，迅速扫描了调令文件。
确认无误后，她的义体眼转向了韩清身后的陆渊。
蓝光，在陆渊身上上下扫过。
几秒后，女接待官的面前，弹出了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虚拟屏幕。
屏幕上，是陆渊的档案。
而在档案的最顶端，两个鲜红加粗的标签，正在不断闪烁。
【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状态：不稳定（特殊回收人员）】
女接待官脸上的程序化微笑，没有任何变化，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变成冰冷的公式化。
“根据《国策局内部人员健康与安全管理条例》第十七条第三款规定，所有被标记为‘特殊回收人员’的顾问，在回归总部执行任务前，必须接受一次全面的回归适应性评估。”
她顿了顿，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布。
“陆渊顾问，请您先前往b-7医疗区，接受为期十二小时的身心状态评估。在此期间，您的S级权限将被临时冻结，一切行动需在医疗区的监督下进行。”
“什么？”雷动第一个叫了出来，“我们是接到S级紧急调令来的！十二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
韩清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我反对！S级紧急调令的优先级，高于常规的内部管理条例！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进行评估！”
“抱歉，韩清上尉。”女接待官的义体眼闪烁了一下，“安全协议高于一切。这是为了确保S级顾问的身心健康，也是为了确保‘天宫’内部的绝对安全。这是规定。”
官僚主义的铁壁。
冰冷，坚硬，不容置喙。
就在韩清准备据理力争，甚至要越级联系东海分部主任时。
一阵蜂鸣般轻微的嗡鸣声，从大厅的另一侧传来。
光洁的地面上，无数银色的纳米粒子，凭空浮现，迅速汇聚成一条闪烁着星光的路径，从远处一直延伸到他们面前。
一个男人，踏着这条“星光大道”，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员制服，气质卓然，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就是国策局的另一位S级顾问，真正的天之骄子。
赵千讯。
“吵什么呢？”
他走过来，听了几句争执，便轻描淡写地对着那名女接待官挥了挥手。
“按规章办。”
“安全协议是‘天宫’运行的基石，高于任何个人的意志。一个连自身情绪都无法稳定控制的‘样本’，不应该拥有S级顾问的自由行动权。”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陆渊。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数据的绝对信任，和对“不稳定因素”的绝对轻视。
说完，他才像是第一次注意到陆渊一样，走到他面前。
他的视线，在陆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打量了一圈，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里，多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听说了你在东海市的‘壮举’。”
“从楼上跳下去解决问题，真是……复古又低效。”
“在我们这里，问题在发生前，就已经被数据模型预测并解决了。用蛮力，是最低级的手段。”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是新时代的天之骄子，对旧时代的遗物，发出的第一次正面挑衅。
雷动和王胖子都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韩清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通讯器上。
所有人都以为，陆渊会愤怒，或者至少，会用某种方式进行反驳。
然而，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理会眼前这个踏着星光而来的男人。
他直接绕开了赵千讯，走到了那位程序化的女接待官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中，他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腔调，开口问道。
“女士，请问你们的食堂，现在还提供夜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