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这是必然。
任务既已完成,她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滞留。
问题是,如何离开。
直接化作流光消失?太过乏味,也配不上系统026口中那“5S”的评级。
更不符合她向来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行事风格。
既然要留下“印象”,那便要如神迹一般,镌刻在所有人的记忆深处,成为此界永恒的传说。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中勾勒成形。
她切断了与系统026过于活跃的意识连接,将那片叽叽喳喳的电子音彻底屏蔽。
神识微动,她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别墅静谧的客厅中。
纪予深刚好从楼上下来,看到凭空出现的她,脚步一顿,随即立刻收敛所有外放的情绪,恭敬地走上前。
“师尊。”
这几日,师尊现身的频率越来越低,气息也愈发缥缈,仿佛随时会化作一阵风散去。
这让他心脏深处,始终悬着一丝不安。
林见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比起初见时那个被私生粉逼到眉眼倦怠的顶流明星,如今的纪予深气质沉淀,神力洗涤过的眼底一片清明,顺眼了不少。
“在此界,尔之艺业,尚未摒弃?”
她忽然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纪予深连忙回答:“回师尊,未曾。弟子……仍在此道前行。”
他当然知道,师尊指的是他的演艺事业。
“嗯。”
林见微淡淡应了一声,踱步到窗前,视线投向被夕阳彻底染成金红色的天际。
她随口而言。
“凡尘万道,皆可通玄。潜心而行,或可窥见一二真趣。”
这番话语调平淡,却像一块巨石,砸入纪予深心湖,让他那点不安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师尊从未对他的“事业”有过任何点评。
今日此言,听起来……竟有几分临别赠言的意味。
“师尊……”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透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林见微转过身,看向他。
“此间事了。”
她直接点明。
“隐患暂除,尔可安心于此世,无需再忧心神魔之事。”
尽管早有预感,可当这句话被亲耳听见,纪予深的胸口还是像被攥紧般,所有空气都被抽离。
一种巨大的空落感,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是何等存在,她的来与去,岂是凡人能够置喙,又岂敢挽留?
能得她短暂降临,庇护点化,已是倾尽几世也换不来的天缘。
再有奢求,便是亵渎。
万千翻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躬身作揖。
他低下头,将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尽数掩去,声音沙哑得厉害:
“弟子……明白。”
“多谢师尊这些时日的庇护与教诲。”
“弟子……恭送师尊。”
林见微看着他近乎九十度的躬身,未再多言。
点到即止,无需赘述。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身形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中,边缘开始模糊。
“……尚需些许时日。”
她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身形便彻底融入光线,悄然消散,回了识海。
纪予深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许久许久,才缓缓直起身。
他望着师尊消失的地方,空荡荡的客厅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冷如月华的气息。
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与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仰。
神明,终将归于神坛。
然而,“尚需些许时日”这句话,却像一道神谕,落入了少数知情者的心中。
李哲从纪予深那里得知消息,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失魂落魄了许久,随即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元尊离开前的这段时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安排,将纪予深所有不必要的行程全部推掉,确保元尊离开时,他们能以最虔诚的姿态在场恭送。
为了确保绝对的清净与尊重,别墅内外的安保等级,在无形中提升到了战时状态。
玄清道长得知了一丝风声,带着几位核心弟子,再次来到别墅外围。
他们远远地,对着别墅的方向,行三跪九叩之大礼,日日如此,风雨无阻。
这既是感谢,也是送别。
官方层面,周老等人自然也知晓了。
他们心中感慨万千,既有不舍,更知强留不得。
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为一道最高指令:满足元尊一切需求,确保元尊在人间最后这段时日一切顺心,并以最高规格,最尊崇的方式,静候并恭送元尊法驾。
于是,一种微妙而肃穆的气氛,开始在以别墅为核心的极小范围内弥漫。
所有知情者,言行举止间都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郑重与珍惜。
他们各司其职,却心照不宣地,共同参与到这场凡人送别神明的,无声的盛大仪式之中。
林见微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变化。
她偶尔现身,看看电视,或听李哲汇报些无关痛痒的外界消息,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极短。
她开始不经意地流露去意。
有时,她会对着窗外那株被神力催生,如今正值盛放的花说:“此花下次绽放时,我已不在。”
有时,在品尝小雅精心准备的茶点时,她会淡淡点评:“此物滋味,将成一缕过往。”
还有一次,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星际纪录片,轻声说了一句:“寰宇浩瀚,此界不过一粟。”
每一次轻描淡写的言语,都像一道无形的刻刀,将“离别”二字,更深地镌刻在周围人的心上。
系统026在她脑海里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大声催促,只能小声嘀咕:
“VV,咱这告别仪式是不是前戏太足了?我看那姓纪的小子眼圈都快挂不住了,还有那个李经纪人,发际线告急啊……”
林见微直接屏蔽了它。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告别,从来都是一门艺术。
而她,要将这门艺术,演绎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