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前行不到一个时辰,三人终于听到了忘川支流的潺潺水声。那是一条宽阔的黑色河流,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冥界永恒的黄昏。河岸两旁,无数魂灵茫然站立,有的试图掬水而饮,有的则望着对岸出神。
“忘川之水,饮之即忘前世今生。”钟判官警示道,“但这些滞魂连忘记都做不到,只能永远困在记忆的牢笼中。”
按照婉娘的描述,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特殊的地点——一座半塌的石桥遗址。桥墩下果然埋着一个铁盒,里面除了一封泛黄的信,还有一枚与婉娘手中完全契合的半玉佩。
信纸脆弱得几乎一触即碎,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婉娘吾爱,见字如面。边关战事吃紧,归期无望。若三年不归,不必再等。今生缘浅,来世必偿。玉衡绝笔。”
信末日期,竟是三百一十七年前。
洛洛捂住嘴,眼中已有泪光:“他根本没打算回来...”
陈承安轻轻折好信纸:“或许他战死沙场,魂魄未能归乡。”
钟判官却沉默地走到桥墩另一侧,判官笔点向一块残缺的石碑。碑文经神力激发,渐渐浮现出几行小字——阵亡将士名录,李玉衡的名字赫然在列,但阵亡时间比信上日期还早半年。
“他死前托战友寄出那封信,”钟判官叹息,“为的是让爱人死心,不要空等一生。”
真相残酷得让人窒息。婉娘等待了三百年的爱人,其实早已逝去,甚至刻意隐瞒死讯只为让她move on。而她因执念太深,滞留冥界,反而陷入了永恒的等待。
返程时,三人都沉默不语。婉娘仍坐在骨亭中,见到他们立即起身,眼中既有期待又充满恐惧。
当她看到那枚半玉佩时,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读完信后,她久久不语,最终抬起头,泪中带笑:“原来如此...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
令人意外的是,婉娘没有崩溃,反而有种解脱的平静:“谢谢你们,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随着执念消散,她的身体开始发出柔和的光芒,渐渐变得透明。
“轮回未复,你将去往何处?”洛洛急切地问。
婉娘微笑摇头,目光望向忘川方向:“不重要了。知道他不是负心,等待便有了意义。如今承诺已完成,我去该去之处...”
她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冥界的风中。那枚半玉佩叮当落地,碎成数瓣。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低沉、空洞,仿佛用某种巨兽的骨骼制成。
“骨魔大军!”钟判官脸色一变,“看来我们取走神泉惊动了它们。”
地平线上,白茫茫的骨海正在涌动。无数骷髅组成的大军整齐行进,中央簇拥着一架由巨大颅骨打造的战车。车上端坐着一具身着残破铠甲的骷髅,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火焰,手中权杖镶嵌着无数痛苦嘶嚎的灵魂——正是骸骨君王本人。
“来不及绕路了!”钟判官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符咒,“洛洛姑娘,护住左翼。陈丹尊,右翼交给你了。”
陈承安点头,数十枚银针悬浮身前,每根针上都跃动着冰火两极的能量。洛洛则展开星枢府罗盘,星光构成护盾笼罩三人。
骨魔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最先冲上的是低等的骷髅兵,它们毫无理智地扑向生者,被陈承安的银针精准穿透颅内的怨火核心,纷纷散架。但更多的骷髅源源不断,很快银针就应接不暇。
“试试这个。”陈承安洒出一把红色粉末,沾上的骷髅顿时燃起熊熊烈火,“阳炎砂,对阴物有奇效。”
左侧,洛罗盘射出的星光如利剑穿透骨魔阵营,被照到的骷髅动作迅速迟缓直至完全停滞:“它们的行动依赖于某种黑暗能量,星光可以净化!”
钟判官则更为直接,判官笔每点出一次,就有一片骨魔化为齑粉:“骸骨君王在调动大军能量,必须找到力量节点!”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骨魔数量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陈承安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每当有骨魔被摧毁,它们的残骸中会飘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流光,汇向骸骨君王的方向。
“那是什么?”他指向那些流光。
钟判官凝神看去,突然脸色大变:“太一门的净魂咒!有人在对骸骨君王使用强化法术!”
就在这时,骸骨君王终于动了。它缓缓站起,权杖指向天空,所有骷髅眼中的火焰同时大盛。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摧毁的骷髅开始自行重组,甚至融合成更巨大的怪物。
“必须切断那个能量来源!”陈承安喝道,冰火造化鼎应声飞出,鼎中幽冥神泉剧烈沸腾,“我用神泉暂时扰乱阴阳平衡,你们找准机会!”
神泉水汽弥漫开来,骨魔们仿佛陷入泥沼,动作明显迟缓。洛洛趁机将罗盘星光聚焦于骸骨君王权杖上的宝石,钟判官则笔走龙蛇,在空中书写一道巨大的“破”字神文。
“就是现在!”陈承安将全部力量注入造化鼎,神泉水化作暴雨泼向骨魔大军。
在三重夹击下,权杖宝石终于出现裂痕。骸骨君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荒原都为之震动。但裂纹仍在蔓延,最终砰然碎裂!
随着宝石破碎,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席卷四方,所有骨魔瞬间散架。骸骨君王本人则跪倒在地,眼中火焰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陈承安敏锐地注意到君王铠甲内侧刻着一行小字——“镇北将军李”。
他猛然想起婉娘爱人的身份——边关从军的李玉衡!难道...
“玉...衡...”骸骨君王突然发出沙哑的声音,眼中蓝火逐渐转为清澈,“婉...娘...”
那一刻,三人都明白了。骸骨君王就是李玉衡的遗骨,因执念太深未能往生,又与轮回破碎产生的怨气结合,最终成了如今的怪物。
太一门的人发现了这一点,用法术强化他的执念,将他变成了守护忘川的傀儡。
“解脱...吧...”钟判官轻声道,判官笔点向君王额心。
骸骨君王没有抵抗,反而在彻底消散前,望向婉娘曾经等待的方向,眼中火焰最后一次闪烁,然后归于寂灭。
尘埃落定后,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第一块母盘碎片。
陈承安小心收起碎片,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堆渐渐化为粉尘的骸骨上。
轮回破碎,让有情人相隔三百年不得相见,最终一个化为执念未消的滞魂,一个成为疯狂可怖的骸骨君王。而太一门的介入,更是将这场悲剧推向极致。
“这只是开始。”他轻声自语,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从婉娘骨亭旁悄悄拾起的半玉佩碎片,“有人正在刻意阻止轮回修复,而我们会找出真相。”
忘川之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冥界永恒的黄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又仿佛记录下了所有被遗忘的承诺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