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黄泉坊的空气沉重如铅,夹杂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在湿冷的晚风中低吟。
那枚高悬于万宝楼顶的月亮石,散发着惨白的光晕,仿若一只冷漠的巨眼,俯瞰着这座罪恶之城,愈发衬得庭院中的悲伤清冷刺骨。
古树枝影在月光下婆娑,投下斑驳的暗影,仿佛在诉说无尽的哀愁。
苏念真不知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伫立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仅是短暂一瞬。
她泪水流干了,心也随之空了。那张颠倒众生的绝美俏脸,失了血色,只剩霜雪般的苍白,宛如一尊被抽走灵魂的玉雕。
那双清冷如寒星的凤目,此刻空洞无神,似两口枯寂的古井了无生机。她如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天道阁据点走去。
每一步都似背负万斤枷锁,淡蓝色的“天蚕冰丝”长裙失了灵动光彩,裙摆随风轻摆,却只透出萧瑟与凄凉。
她未曾察觉,在不远处一处更深邃的阴影中,一道目光自始至终目睹了一切。
凌阳子藏身暗处,心如刀绞。
他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视若神明的师妹,怀着少女的娇羞与期待,踏入那个男人的庭院。
看到她放下所有骄傲与矜持,向那个名为“无玄”的男人,剖开了滚烫的真心。
更看到那男人用最冰冷、最残酷的言语,将师妹的爱意摔得粉碎。
他目睹苏念真从满怀希望的怀春少女,瞬间沦为行尸走肉,看着她单薄绝望的背影,苍白如纸的侧脸,心如被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碾成齑粉。
痛!一种比千刀万剐更甚的撕心裂肺之痛!
凭什么?凭什么那男人能轻易赢得师妹的垂青,却又如此残忍地将这份他梦寐以求的真心弃如敝履?
一股混合着嫉妒、心痛与无边杀意的黑色火焰,从凌阳子心底熊熊燃起,吞噬他的理智。
他对“无玄”的杀意,在这一刻攀至顶点,再无遮掩。
他再也无法忍受,看着苏念真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影,从阴影中冲出。
“师妹!”他以从未有过的急切与心疼呼唤,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颤抖。他快步拦住她的去路,凝视她苍白如纸的脸,红肿的眼眶,心又是一阵剧痛。
“师妹,你……没事吧?”他伸出手,试图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因极致情绪而喑哑,“那个男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师兄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然而,面对他的关切,苏念真的空洞眼眸缓缓聚焦。
她抬头望向这张熟悉而焦急的温和面孔,心中却无半分感动,只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厌恶。
她不想见任何人,更不想听到那个让她心碎的名字。
她冷冷移开目光,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轰——!这句话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一柄斩断天地万物的无情利剑,狠狠刺入凌阳子濒临崩溃的心!
将他自以为是的关心、默默守护的付出、隐藏多年的卑微爱慕,斩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与你无关……”这四个字如恶毒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怔怔地看着苏念真面无表情地绕过他,那决绝的白色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凌阳子的身体剧烈颤抖,缓缓低头,凝视自己仍停在半空的双手,维持着徒劳的安慰姿态。
他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如野兽般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
“与我无关……好一个与我无关啊……”笑声愈发疯狂,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温和与儒雅尽数褪去,化作极致扭曲的怨毒与狰狞。
“无玄!!!”他猛地抬头,仰天咆哮,声音撕裂夜空,饱含无尽杀意。
“都是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不仅抢走我的师妹,还让她如此伤害我!”
“我要你死!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他那双温和的眼睛赤红如血,似地狱爬出的恶鬼。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黄泉坊最黑暗、最血腥、最神秘的方向快步走去——“血衣楼”总部。
他要用天道阁首席弟子的身份,用他掌握的所有秘密,换取那男人的性命,达成一笔魔鬼的交易。
他要联手血衣楼,布下天罗地网,在明日决赛的万众瞩目下,让“无玄”尝尽最深的痛苦与绝望,以最凄惨、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他要让师妹亲眼见证这一切!
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为她付出一切的人,谁才配得上她!
一股病态的、充满占有欲的疯狂,彻底吞噬了凌阳子最后的理智。
他如一头被妒火驱使的凶兽,踏入夜色深处,朝那罪恶的深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