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森林深处的山谷中,溪水潺潺,洗涤着二人逃亡一路的风尘与血腥气。李惊玄背靠着一棵参天古木,胸膛仍在剧烈地起伏,方才被峰主那化神期威压笼罩的窒息感,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若非夜姬最后关头那惊天动地的幻术,他们早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夜姬。她正坐在溪边一块光滑的卵石上,赤足浸在清凉的溪水中,轻轻地晃荡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在朦胧的夜色中泛着点点磷光。她似乎完全没有经历过,一场生死追杀的紧张,那份从容与妩媚,与这危机四伏的野外格格不入。
李惊玄平复了一下呼吸,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片将三大峰主及众高手都尽数困住、诡异的迷雾世界。他实在无法理解,拥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为何要等到最后关头才施展。
“你那幻术如此厉害,早就应该施展出来,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李惊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以及藏不住的惊骇与不解。
夜姬晃荡着玉足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在夜色中流转着一丝嗔怒,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懂什么!‘月夜之界’岂是能随便施展的?”
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李惊玄的意料,他皱了皱眉:“为什么?你刚刚不就施展了么?”
“想知道?”夜姬忽然笑了,那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少女一瞬间的娇嗔。她从卵石上站起身,赤着脚,踩着柔软的青草,一步步走到李惊玄面前。她弯下腰,将那张足以令任何男人心神失守的俏脸,凑到李惊玄的眼前,吐气如兰,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那你娶我,我就告诉你,我这天妖族的无上幻术,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一股沁人心脾的少女体香,混合着兰草般的清新气息,瞬间包裹了李惊玄。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以及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的眼眸。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李惊玄,只觉得心跳骤然失控,一股燥热从心底直冲脸颊。
他狼狈地猛地扭过头,避开她那足以烧熔钢铁的目光,嘴上却强撑着:“不说拉倒。我们现在已经回不去那深谷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夜姬直起身子,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轻哼一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青阳宗的弟子吗?你得把我带进青阳宗去。”
“你疯了!”李惊玄猛地转回头,震惊地看着她,方才的窘迫瞬间被骇然所取代,“你到底要进青阳宗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是从什么人的手里逃出来的?青阳宗化神期的三大峰主,还有数不清的元婴期长老!你现在回去,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想法,她对青阳宗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夜姬却没有被他的激动所影响,她反而又一次将脸贴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是在关心我吗?既然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娶了?”
“不可理喻!”李惊玄再次被她逼退,心中一阵无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要送死,你自己去,我可不奉陪。”
说完,他便要起身离开。他欠她两条命,但不代表要陪她一起去送掉第三条。
“我只要你帮我,弄开青阳宗的护宗结界。”夜姬在他身后悠悠地说道,“穿过结界之后,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我自己去。”
李惊玄的脚步停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她。她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这让他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做好了独自面对龙潭虎穴的准备。
“你怎么这么固执?”李惊玄的声音里充满了费解,“青阳宗高手如云,戒备森严,你拼了命也要进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触碰到了夜姬的逆鳞。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那双桃花眼中最后的一丝媚态,也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恼怒。
“让你娶我,你又不娶!”她忽然拔高了声音,像一只被激怒的猫,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李惊玄我告诉你,你别忘了,我救了你两次!是两次,你听得清楚吗?!”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愤怒。那不再是妖女的魅惑,而是一个女子最直接的情绪宣泄。她救他性命带他逃亡,在他面前,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占据主导地位,而李惊玄的刨根问底和再三拒绝,终于让她感受到了挫败。
山谷中,只剩下她带着怒气的回音,和潺潺的溪水声。
李惊玄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时而妖媚入骨,时而天真烂漫,此刻却又怒发冲冠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确实欠她两条命。一次是被之前的追杀,一次是刚才的亡命奔逃。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她的要求有多么疯狂,这份恩情他不能不还。
良久,李惊玄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无奈与不解都一并吐出。
“好。”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帮你进去。但是你要答应我,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先想办法活下来。”
夜姬的怒火,在他这句沉重的承诺面前,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她怔怔地看着李惊玄,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的认真与决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山谷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