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静心苑内只余下苏婉清清浅而略显不安的呼吸声。宁涛坐在床沿,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那张在睡梦中依旧笼着淡淡忧悒与隐忍的容颜。
他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温和的混沌法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风,缓缓拂过苏婉清的眉心、手腕几处大穴。这并非压制,而是引导,试图安抚她体内那躁动不安的血脉之力,将其暴戾混乱的倾向,引导向一种相对平和的沉睡。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力量入微的掌控,稍有不慎,反而可能火上浇油。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苏婉清周身那若隐若现的淡紫色光晕才彻底隐去,呼吸也变得真正平稳悠长。宁涛缓缓收回法力,额角也渗出了一丝细汗。他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必须离开了。每多耽搁一刻,婉清的危险就多一分,宗门也可能因他而再次被卷入漩涡。
悄然退出静心苑,宁涛并未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再次来到了藏书阁后的紫竹林。
酒癫道人依旧在他的酒葫芦上,但这次没有打鼾,而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边那抹将出的晨曦,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叔。”宁涛躬身行礼。
酒癫道人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一个古朴的储物袋轻飘飘地飞到宁涛面前。“里面是老夫这些年收集的,关于西漠佛国和几种至阳灵物的一些零碎记载和地图,比市面上那些详尽点。另外,还有三道老夫炼制的‘醉仙剑气’,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扔出去,能帮你挡一挡。”
宁涛接过储物袋,神识微微一扫,心中便是一震。里面不仅有几枚记载着西漠险地、佛宗势力分布乃至八宝功德池传说的古老玉简,更有三枚如同小剑形状、通体剔透、散发着惊人剑意与酒气的玉符。这三道剑气,威力绝对远超金丹层次!
“多谢师叔!”宁涛再次深深一拜。这份馈赠,太重了。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酒癫道人终于转过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西漠那地方,不比海外简单。佛门手段诡异,讲究因果轮回,你那吞噬万法的路子,在那里容易惹麻烦,收敛着点。记住,找清净莲台是首要,但前提是活着回来。你那小相好的,老夫会帮你看着点,短时间内出不了大岔子。”
“弟子明白。”宁涛郑重应下。
离开紫竹林,宁涛又去了一趟位于耀阳峰后山、被地火环绕的“焚天炼器阁”。阁主是一位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红脸老者,名为炎铸真人。他接过宁涛的混沌扰天盘,只是打量了片刻,眼中便闪过一丝惊异。
“好东西!混沌为基,扰天机,断因果,还藏着一丝归寂的反噬……小子,炼制此物的人,手段堪称鬼斧神工。”炎铸真人难得地夸赞了一句,随即又皱眉,“不过,手法还是粗糙了些,许多节点未能完全融合,影响了其扰天机的范围和持续性。给我一天时间。”
宁涛依言在外等候。一天后,炎铸真人将焕然一新的混沌扰天盘交还给他。罗盘外观变化不大,但入手更加温润,内部的混沌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自行流转不息,散发出的干扰波动更加隐晦而绵长。
“老夫以‘星辰核粉’和‘虚空晶砂’重新熔炼了核心,将其稳固性提升了三成,干扰范围扩大一倍。只要不是精通天机术的化神老怪亲自推算,元婴期内,无人能凭术法锁定你的确切位置。”炎铸真人语气带着一丝自得,“至于那丝归寂反噬,老夫没动,那是你的道,留着吧。”
宁涛感受着与罗盘更加紧密的心神联系,心中大喜,再次拜谢。
做完这一切准备,已是次日正午。宁涛知道,是时候了。
他来到了苏婉清的静心苑。经过一夜的安抚和休息,苏婉清的气色好了许多,正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下演练一套静心凝神的剑法,剑光如水,身姿翩跹,只是眉宇间那缕化不开的轻愁,依旧令人心疼。
见到宁涛进来,她收剑而立,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师兄。”
宁涛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婉清,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婉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与不舍,但她很快便强行压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要去……很久吗?”
“不会太久。”宁涛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坚定,“我去为你寻找解决血脉问题的方法。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有明说去哪里,寻找什么,怕她担心。但苏婉清何其聪慧,从他凝重的神色和酒癫师叔祖之前的只言片语中,已然猜到此行必然凶险万分。
她反手紧紧握住宁涛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水光氤氲,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她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师兄……一定要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最深切的叮嘱,“我……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努力修炼,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任何人担心。”
她的懂事与坚强,让宁涛心中既酸楚又欣慰。他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一次,苏婉清没有任何犹豫,顺从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离别前最后的温暖。
没有更多的言语,两人静静相拥,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和温度刻入灵魂深处。院中老梅树的影子在阳光下缓缓移动,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良久,宁涛才轻轻松开她,从怀中取出那条炼制好的混沌匿灵带。
“这个你收好,贴身佩戴。”他将丝带轻轻系在苏婉清的手腕上,灰蒙蒙的丝带触肤微凉,很快便自动调节,变得与她体温一致,不显眼,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它能保护你,也能让我感知到你的状况。”
苏婉清抚摸着腕上的丝带,感受着其中与宁涛同源的气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等我回来。”
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烙印在心底,宁涛毅然转身,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她那强忍泪水的模样,自己会忍不住心软,会舍不得离开。
苏婉清站在原地,仰望着那道迅速消失在天际的流光,直到再也看不见,积蓄已久的泪水才终于无声地滑落。她紧紧握着腕上的混沌匿灵带,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师兄。”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轻声呢喃。
宁涛离开三阳宗,并未直接向西,而是先绕行了一段路程,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调整方向,风驰电掣般朝着大陆的西边飞去。
天宇界广袤无垠,东域多宗门林立,山川锦绣;而西漠,则是另一番景象。越是往西,空气中的水汽越发稀薄,植被逐渐变得低矮稀疏,大地开始呈现出一种苍凉的黄褐色。狂风卷起沙尘,如同黄色的巨龙,在天地间咆哮。
根据酒癫道人给予的地图和信息,西漠并非完全的不毛之地,其中也隐藏着绿洲、古城遗迹以及一些苦修的佛门寺庙。而他的目的地,佛门圣地之一的“小雷音寺”以及传说中的“八宝功德池”,便位于西漠的极西之地,一片被称为“无尽沙海”的绝域之中。
连续飞行了十数日,入眼皆是无尽的黄沙与戈壁,枯燥而压抑。宁涛将混沌扰天盘时刻激发,干扰着自身天机,同时神识高度集中,警惕着可能来自净世盟或其他势力的袭击。
这一日,他正飞越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刀劈斧凿过的赤红色峡谷上空,忽然心神一动,低头望去。
只见下方峡谷深处,并非预想中的死寂,反而隐隐有金色的佛光透出,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梵唱之音。那佛光纯净、祥和,带着一种洗涤心灵、度化众生的力量,与他一身混沌吞噬的气息隐隐有些格格不入。
“佛门遗迹?还是……有佛修在此清修?”宁涛目光微凝,降低了遁光高度,小心地靠近。
若是在东域,他或许会绕行避开。但在此地,任何与西漠佛国相关的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佛门,尤其是关于八宝功德池和清净莲台的信息。
他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过路修士,缓缓降落在峡谷的边缘,朝着那佛光传来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