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廷的苏醒像一剂强心针,让低迷已久的队伍士气为之一振。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严密的保护和更细致的审查。
上级对边境行动的失利和赵宇航的失踪耿耿于怀,虽然明面上的调查放缓,但暗地里的排查从未停止。
言廷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虚弱的肢体开始响应大脑的指令,他能自己站起来走上几步。
但每次尝试都耗尽他刚积蓄起的一点力气,又体力不支坐回了床边。
门口被同事看到万分担忧。
他总想起重伤那天,在昏迷之中顽强与生命做抗争时,意识深处是看到的模糊又熟悉的轮廓,和执拗地存在的熟悉身影。
他不断自我怀疑,明明心心念念的黛珂近在眼前,却总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数日后,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言廷靠在病床上,目光停留在手上边境任务的报告资料上。
黛茜的探视变得规律而“自然”。她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慰问品。
一本他以前提过想看的书,一盒清淡适口的点心。
她以“战友”和“师妹”的身份,分享着队里无关紧要的趣事,巧妙地避开可能涉及对她无益的话题。
她的关心体贴入微,甚至能准确地提醒护士该换药了,或者注意到他输液的速度是否合适。
这一切,在言廷清醒洞察、理智回笼的时刻,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经过精心排练。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在笑意盈盈之下,似乎总藏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冰封的审视。
有时,他会捕捉到她瞬间的走神,那眼神空茫而锐利,与他熟悉的那个有些冲动、却热情真诚的黛珂判若两人。
眼前的“黛珂”是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黛珂”,在她帮他调整靠枕时,言廷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那次……我昏迷中,好像在边境看到你了。”
黛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
“师兄,你可能是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当时接到的任务非常紧急,我放心不下观察了下你的伤,匆匆忙忙去的时候他们开始出发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与官方行动报告完全一致。言廷看着她清澈的、不带一丝闪躲的眼睛,疑虑似乎显得多余且不合时宜。
他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吧。是我记忆很乱。”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黛茜温声安慰,递给他一杯温水。
然而,在她转身离开病房,走向电梯时,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她通过加密通道,向黛川发送了简短的信息:“目标可能有怀疑迹象,提及昏迷幻觉片段。已按预案稳定。”
很快,回复到来:“加速。康复出院日,即终点站。”
这条指令让黛茜明白,计划必须提前了。言廷身体恢复的风险正在增加,不能再等他完全康复出院。
最佳的动手时机,就在他出院前后,那个看似最安全、防备可能稍有松懈的转折点。
她开始更频繁地出入医院,利用身份之便,将观察到的安保换班规律、医院内部通道、乃至言廷复健时使用的器材品牌和摆放位置,都一一记录下来。
她在脑海中模拟着各种“意外”场景:复健时突然“体力不支”撞向尖锐器械?出院上车时车辆“意外”失控?或是……利用药物相互作用?
她注意到,言廷因为创伤和大量输血,肝功能指标一直不太稳定,医生正在给他使用一些保肝药物。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切入点。
某些常见的止痛药或抗生素,与他的现有药物叠加,可能在特定条件下引发严重的、甚至是致命的药物性肝损伤,而这种损伤初期症状隐匿,等发现时往往为时已晚。
黛茜没有选择直接下毒,那太容易被追查。
她需要的是一个更直接、更自然的方式。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负责言廷的护士“关心”地询问:“师兄晚上好像睡得不太好,会不会是伤口疼?有没有什么不影响他现有治疗的温和止痛药可以备用?”
或者,“最近天气变化大,我看师兄有点咳嗽,要不要提前备点常用感冒药,别严重了影响恢复?”
她的建议听起来完全出于对战友的关怀,合情合理。
而她推荐的药物,单看完全无害,甚至就是医院药房里常备的品种。
但只要它们在特定的时间点,与言廷正在使用的药物相遇,就会像钥匙插入错误的锁孔,悄然引发一场内部的崩塌。
日子一天天过去,言廷的身体状况稳步好转,根据诊断报告已经可以独立进行短时间的行走。
出院评估被提上日程。警方内部也在筹备他归队的事宜,气氛在期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出院前三天,黛茜再次来到医院。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两盒非处方的感冒药和一瓶温和的止痛片。
“师兄,你要出院了,这些常用药你备着,刚回去难免有不便的时候。”
她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语气自然,“我都问过医生了,跟你现在吃的药不冲突,放心。”
言廷看着那几盒药,又看了看黛茜写满关切的脸,心中那丝怪异感再次浮现,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警告自己,黛珂太细心了。他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谢谢你,师妹,让你费心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黛茜笑了笑,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轻柔,“等你归队。”
她离开后,言廷看着那个小纸袋,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但病房内却仿佛有寒意悄然弥漫。他伸出手,拿起那瓶止痛片,塑料瓶身冰凉。
不知为何,赵宇航那张总是带着点痞笑的脸,毫无征兆地撞进他的脑海。
“宇航……”他喃喃低语,心头猛地一紧。
那个失踪的战友,他最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关于边境的幻觉,唯独缺失了最关键的部分?
而黛珂……她是那个热情、细心,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单纯的师妹吗?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意识到,出院或许并非危险的结束,而可能是另一个更未知、更贴近身边的陷阱的开始。
他不再只是安静地等待康复,他必须做点什么,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
言廷看向病房门口守卫的同事背影,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笼罩他的网正在收紧,而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丝线的颤动。
他的体力早已悄然恢复,这秘密只藏在他紧绷的肩线与沉稳的呼吸里。
他悄然间查到的“黛珂”咖啡过敏病历,纸页里藏着不明显的篡改痕迹。
这细微的破绽,让他心中那份早已成型的判断,又多了一分确凿的肯定。
身为一名一线尖刀上的高级特警,警觉性是他刻进骨血的本能。
他不急于展露锋芒,只在不动声色中蓄力,韬光养晦、将每一分状态都敛于沉静之下,不动声色的织一张无形的网,静待猎物惊鸿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