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屹的马队拐进了古官道的入口。
这条路废了很久。疯长的荆棘和倒下的树把路堵得严实,大白天的,林子深处也暗得像傍晚,阳光根本照不进来。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声音听着像哭,又像远处有好多人在打架,刀剑碰在一起,还有人临死前的叫唤。赵屹带的兵都是打过仗的,可走在这儿,也觉得后背发毛,手里握的刀枪更紧了。
“将军,这地方…邪门啊。”副将凑到赵屹身边,压低声音,脑门上都是冷汗。
赵屹没吭声,目光扫过四周。他也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但他更相信云芷的判断——比起看得见的刀山火海,这种“邪门”或许更安全。
云芷坐在马背上,眉头微微蹙着。她能感觉到,这地方没有实实在在的恶灵,而是弥漫着一种极其浓烈、几乎化不开的悲伤和愤怒。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无数人死在这里时留下的强烈念头,像印子一样烙在了这片土地上。她闭上眼睛,努力去“听”。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幅幅破碎的画面:穿着破旧盔甲的士兵们饿得皮包骨头,还在拼命抵挡数倍于己的敌人。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浑身是血,还在大声嘶吼着:“顶住!为了后方百姓!朝廷的援军快到了!” 然后是一支冷箭,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膛…画面最后,是满地尸骸,和几个穿着华服、躲在远处山头上冷笑的身影。是背叛!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云芷猛地睁开眼,心里堵得难受。她拉了拉赵屹的衣袖:“停下,让大家先别动。”
赵屹抬手,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云芷翻身下马,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她让赵屹命令士兵们尽量保持安静,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试着将体内那一点点暖和的气息,像撒种子一样,极其温和地散发到四周的空气里。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安抚,告诉那些残留的念头:我们没有恶意。
起初,风声好像更凄厉了。但慢慢地,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减轻了一点。
云芷集中精神,对着空气中那股最强烈、最不甘的将军残念,传递出自己的意念:“我知道你们的冤屈。害你们的人,他们的后代,现在还在京城里享福,身居高位。” 她故意将一丝关于七皇子母族的信息混在念头里。
嗡!周围的空气猛地一震!那股悲伤的执念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夹杂着滔天的恨意。
云芷稳住心神,继续传递:“我们正要回京城,去对付那些人。帮我们,给我们指一条安全的路,让我们能活着回去。也许…也许有机会,能替你们讨回一个公道,让真相大白天下。”
恨意的波动慢慢平复了一些,似乎在犹豫,在权衡。过了好一会儿,一股微弱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意念传递回来,指向密林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洞口。
“那边…可以绕过前面的沼泽和落石区…更快…” 断断续续的意念,充满了沧桑和疲惫。
“谢谢。”云芷在心里说。她感到那股执念似乎平和了许多,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期盼。
她站起身,对赵屹点点头:“可以走了。跟着我指的方向,有一条近路,是…‘他们’告诉我的。”
赵屹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直接下令:“跟上郡主,保持警戒。”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这次是云芷走在最前面带路。她按照残魂的指引,带着队伍钻山洞,过索桥,避开了一处伪装巧妙的巨大捕兽陷阱和一片冒着毒泡的沼泽。路程虽然难走,但确实比硬闯原路线快了很多,也安全了很多。
中途休息的时候,几个亲卫凑在一起嚼干粮,聊起了京城里的新鲜事。一个消息灵通的家伙压低声音说:“哎,你们听说了吗?靖王府最近可热闹了!好多官家夫人小姐往那儿跑,都给那位康乐郡主送礼呢!”
另一个笑道:“可不是!我三姨就在王府当差,她说现在府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老嬷嬷,见了郡主身边那个叫霜枝的小丫头,都得赔着笑脸喊一声‘霜枝姐姐’!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
旁边一个年轻亲卫听得咂舌:“真的假的?那个傻…呃,郡主,现在这么厉害了?”
“谁知道呢?反正王府是变天了。”
赵屹坐在不远处,听着士兵们的闲聊,又看看正靠在一棵树旁闭目养神的云芷。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脸上,显得有点苍白,但很平静。他心里明白,王府里的变化,肯定跟身边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脱不开关系。他忽然对副将低声说:“回去之后,想办法查一下…永业十七年,镇北军左路军在落鹰峡全军覆没的那桩旧案。” 他记得,刚才云芷感应到的将军残念,盔甲制式很像那个年代的镇北军。
副将愣了一下,连忙记下:“是,将军!”
有了古道亡魂的暗中指引,赵屹这支小队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这段最为险峻难行的区域,把可能存在的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而此刻,断魂谷那边,赤练和她手下的魔煞卫,连同那些被唤醒的、焦躁不安的魔物,还在苦苦等待着注定不会出现的猎物。山谷里的魔煞阵白准备了,弥漫的杀气都快把自己憋坏了。
云绯通过魔镜看到断魂谷空荡荡的入口,和她手下那群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废物,气得直接捏碎了手边一个骷髅头。她那双美眸里寒光四射:“好…很好…我的好妹妹,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到底了!你以为躲过这一次就行了?京城…才是真正的棋盘!我们走着瞧!”
她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在京城这个更大的舞台上,给她的妹妹和那个凡间将军,准备一份“惊喜大礼”了。而京城里的靖王府,在云芷离开的这段时间,似乎也正悄然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