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的行动,快得就像他闻名天下的轻功。与花满楼密谈后的第二天,数只不起眼的信鸽便从九江府的不同角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它们的脚环上绑着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信,收件人遍布南北——有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有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有少林寺的挚友,甚至还有几位在六扇门和军中任职、却与他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信的内容语焉不详,只提及发现重大隐秘,关乎天下安危,请他们留意身边“不合常理”的人与事,尤其是那些性情突变、行事风格迥异者,并约定特殊的联络方式。
他深知此事牵连太大,不敢在信中明言“域外魔物”,只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敲响警钟。他相信,以这些朋友的智慧和洞察力,必能从中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几乎是同时,花满楼也动用了花家庞大的商业网络。一条条看似寻常的商令从九江发出,要求各地掌柜在例行汇报中,额外增加对当地治安、流言、以及某些特定人物动向的观察。这些信息将通过各种渠道,最终汇聚到花满楼手中。一张以商业为表、情报为里的巨网,开始悄无声息地铺开。
第一个传来回音的,是司空摘星。这猴精此刻正在江南一带活动,接到陆小凤那没头没脑的密信后,他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兴奋得抓耳挠腮。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充满谜团的挑战。凭借着他那身神鬼莫测的轻功和易容术,以及对于阴影世界的天生嗅觉,他开始有意识地潜入那些近期崛起过快、或是行事突然变得诡秘狠辣的小帮派和地下钱庄。
几天后,一份用只有他和陆小凤才懂的暗语写成的密报,便出现在了陆小凤临时的落脚点。密报中提到,江南几个原本不成气候的帮派,近期仿佛得到了某种“助力”,行事风格大变,不仅手段凶残,而且组织严密了许多,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核心成员身上,似乎都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冷”气息。司空摘星特别标注,这种感觉,与他多年前在一次盗墓时,偶然闯入一座前朝邪教祭坛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鲜活”和“贪婪”。
握着这份密报,陆小凤的手指微微发凉。司空摘星的描述,与凌霄提到的“魔气侵蚀”隐隐对应上了。这不是孤例!
几乎在同一时间,花满楼那边也传来了初步汇总的消息。各地商号回报中,确实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迹象:某地德高望重的乡绅突然变得贪婪暴戾,强占民田;某位以清廉着称的地方官开始大肆敛财,手段酷烈;甚至某个以慈悲为怀的寺庙,其主持近期的讲经也带上了几分蛊惑人心、宣扬极端宿命的意味……这些事件单独看来,或许只是人性沉沦,但放在一起,尤其是在“域外魔物”这个前提下审视,便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它们都在放大着人心的阴暗面,都在破坏着原有的秩序与平衡。
“它们……像是在播种,播种混乱与绝望。”花满楼的声音透过特殊的传讯渠道传来,温和的语调中也带上了一丝寒意。
陆小凤沉默着,将司空摘星和花满楼传来的信息在脑中反复拼凑。一幅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图景开始显现:那些域外魔物,并非仅仅依靠强大的武力正面摧毁,它们更擅长的是这种无声的渗透,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从内部腐蚀这个世界的基础——人心。
而此刻,远在数千里外,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顶上,西门吹雪缓缓收回了抵在一位成名多年、却突然剑法变得诡异狠毒、心性大变的剑客眉心的手指。那名剑客眼神中的疯狂与戾气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茫然与一丝残留的恐惧。在他的精神深处,西门吹雪感受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异常的阴冷意念,如同附骨之疽,正是这缕意念扭曲了他的剑心。西门吹雪以自身纯粹至极的剑意,强行将其斩灭。
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总是惹麻烦的朋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擦拭了一下他的乌鞘长剑。行动,便是他的回答。
这些分散在各地、看似微不足道的调查与反馈,如同黑夜中先后亮起的微弱星火,它们的光芒虽然渺小,却坚定地刺破着笼罩世界的迷雾。陆小凤坐在灯下,看着面前逐渐增多的、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心中那份因凌霄所言而产生的沉重,渐渐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和……希望。
他意识到,凌霄选择告诉他,或许并非仅仅因为他陆小凤个人,更是因为他身后这张由友情、信任和共同信念编织而成的网。这张网或许无法正面抗衡那恐怖的域外魔物,但它却能成为最早发现火光、并发出预警的眼睛。
“道长啊道长,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够彻底的。”陆小凤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即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他铺开纸张,开始梳理整合各方传来的零散信息,试图从中找出魔物渗透的更多规律和关键节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但他们这些星火,必须尽力燃烧,为这个或许即将陷入漫漫长夜的世界,争取更多的时间,照亮前路的坎坷。
而在那无人知晓的云端,凌霄负手而立,感受着下方世界中,那几处由陆小凤等人点燃的、微弱却顽强的“精神之火”正与无处不在的、代表着混乱与侵蚀的“暗潮”进行着无声的碰撞与试探。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