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前头带路,领着李子游几人来到了一个拐角处,开口说道:
“道长,您的住处就在前面!”
李子游还没开口,跟在身后的虎妞早就按捺不住了,迈着小短腿就往拐角跑。
“哎呀妈呀!”
不出意外,果然出意外了——虎妞跑得太急,没看路,差点被绊倒。
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刚才绊倒自己的。
竟然是一位仰躺在墙角、伸着腿,满脸胡茬的男子。
他身着深灰墨绿长袍,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腰间布带褪色开线,衣着尽显破旧。
旁边还放着两个大酒坛子,瞧着像是喝了不少酒。
虎妞当即嚷道:“这是哪里的臭乞丐?”
即便满是抱怨,虎妞也没真的去踢他两脚。
小厮看到眼前的变故,连忙上前挡在那男子前面,说道:
“误会了,误会了!”
“这是俺家的大少爷,可不是什么乞丐。”
“冲撞了这位小仙姑,真是抱歉,俺替俺家大少爷向小仙姑赔个不是!”
李子游目光扫过那人,打圆场说道:
“没事没事,虎妞,你没摔着吧?”
虎妞见师父询问,摇了摇头,说道:
“没摔着。”
李子游把目光看向那小厮,说道:
“劳烦继续带路吧!”
那小厮也没想到这位道长这么好说话。
此前还真怕这位道长不好说话,担心大少爷不经意间得罪了道长。
见他这么说,小厮欣喜地连忙上前态度都热络了些说道:
“好嘞好嘞,道长、小仙姑,这边请!”
听到“道长”二字,原本喝了很多酒昏睡的男子。
迷迷茫茫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又缓缓闭上。
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了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天渐渐黑了,李子游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盘坐在床上打坐吐纳。
手里拿着茶壶,往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四杯水。
这时,虎妞连忙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咕噜咕噜喝了一杯,把杯子放下,突然伸出小手指数道:
“一,二,三,四。”
她抬头看向李子游,疑惑地问:
“师父,你是不是多倒了一杯?”
“俺跟水丫姐姐,也才两个人啊。”
李子游微笑着摇了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往另外一杯水里点了两下,像是撒了些药粉,缓缓说道:
“为师在等一位客人。”
“客人?”
虎妞满脑子疑惑,这大晚上的,而且村子里这么怪,哪里来的客人?
她索性不再多问,端起另外一杯水,朝坐在床沿的水丫走去,还不忘开口喊道:
“水丫姐姐,你知道师父请了什么客人吗?”
水丫摇了摇头:“不知道诶”然后接过虎妞递来的茶杯,轻声谢道:
“谢谢虎妞妹妹。”
“嘿嘿,不用谢,不用谢,俺应该做的。”
虎妞听到水丫的道谢,挠了挠小脑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咳嗽。
那咳嗽声带着几分酒气的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子游抬眼看向门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门轴“吱呀”一声缓缓转动。
昏黄的烛火从门缝里漏出去,勾勒出一个踉跄的身影。
走进来的正是方才在拐角处醉倒的郑府大少爷。
他满脸胡茬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神还蒙着一层未散的酒雾。
他想挺直身子,可双腿一直在发晃。
刚迈出两步,便“哐当”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狼狈的喊道:
“在下郑砚辞,求道长帮帮她……她也是个苦命人!”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几乎是嘶吼:
“不该这么对她的!真的不该啊!”
李子游没有起身,只是指尖凝起一缕灵气,轻轻裹住桌上那杯茶水。
灵气托着茶杯缓缓飘到郑砚辞面前,他的声音依旧平和:
“喝下去清醒清醒,就你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就算想说,怕也讲不清楚前因后果。”
郑砚辞盯着飘在眼前的茶杯,先是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赶紧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清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后,
一股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许多。
连眼眶的胀痛都缓解了几分。
他还在地上发愣,就听见李子游淡淡开口:
“坐吧,这是你家的府上,不必拘谨。”
郑砚辞这才回过神,连忙撑着地面站起来。
他对着李子游深深作了个揖,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刚才你说让贫道帮忙,到底是何缘故,还请细细讲来,贫道酌情自会处理。”
李子游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和地说道。
郑砚辞点了点头,抬起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虎妞眼睛亮了起来,一听有故事,没等郑砚辞开口。
连忙拽着水丫的手,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拉着水丫坐到旁边的两个小凳子上。
郑砚辞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苦涩都吸进去,才缓缓开口:
“我与她本是有情人,却因身份不对等难成眷属。”
“我是郑府大少爷,她是咱家佃户的女儿,名叫林三娘。”
“我俩打小认识,后来我学着打理庄子事务,一次去收租金时,与她重逢。”
“之后多有相处,便私定了终身。”
“可这事不知怎的被我父亲知道了,他喊我过去问话,却没多说什么。”
“过了段时间,父亲说外面有生意要我去打理。”
“往常也常有这事,我没当回事。”
“等我回来时,还特意给她买了副钗子。”
“却得知她已被家人许配给了村里的懒汉。”
“当时我只觉天都塌了,既然她已成家,我便只能往日里远远瞧两眼。”
“可那懒汉本就游手好闲,后来不知从哪得了笔银子。”
“又染上了赌瘾,很快就把银子输了个精光。”
“从那以后,他回家越看林三娘越不顺眼,整日打骂。”
“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竟活生生把林三娘给掐死了。”
“我听后当场崩溃,把那懒汉狠狠殴打了一顿,之后便整日借酒消愁。”
“可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那懒汉死在了牢里。”
“县衙衙役来查过,与我无关,我本没当回事。”
“可渐渐的,村里老人死得越来越频繁”
“甚至村里的更夫王二说,见到了一个会飘的女子,模样像极了林三娘。”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在说疯话,可后来亲眼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村里一下子就乱了。”
“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白天都不敢出门,晚上更是吓得不敢点灯。”
“我一开始也不信,直到有天晚上,我喝醉了酒。”
“跑到三娘坟前,想跟她说说话,就看到一个白影从坟后飘了出来。”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抬起头,我看到她的脸——就是三娘!”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紫痕,眼睛哭得红红的,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可我知道,她不会害我,她只是太冤了,太可怜了……”
郑砚辞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哀求:
“道长,求您帮帮她吧,她从来都是个好姑娘。”
“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该变成现在这样……求您了,帮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