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碾过血染的古道,连夜疾行。
经唐门毒袭与戚少商拦路一役,白愁飞与米有桥麾下精锐折损近半,人人带伤,士气虽未溃散,却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金疮药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惊悸。
白愁飞白衣上的血迹已凝成暗褐色,他却浑不在意,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愈发开阔的官道。
越是接近汴京,他心神越是紧绷。
仙师所料丝毫不差,果然步步杀机。唐门和戚少商的败退,绝非终点。
米有桥手持乌木杖,走在骡车另一侧,那张老脸在晨曦微光中更显阴沉。
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体内真气暗自流转,戒备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逍遥子那“天下无毒”的锦囊手段,着实让他心惊肉跳,对那位深宫中的“老祖”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畏惮。
“过了前面那道隘口,便是京畿直属地界,按理说……”
米有桥沙哑开口,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和白愁飞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隘口处,并未有想象中的伏兵千军。
唯有十余骑。
人马皆罩在精铁重甲之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嗜血的眼睛。
战马高大神骏,喷吐着浓白的鼻息,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那股子剽悍、酷烈、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气息,与中原武林截然不同,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首一骑,尤为醒目。
他并未着全甲,只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边的劲装,外罩一件狼皮大氅。
年纪极轻,约莫十七八岁,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顾盼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桀骜与霸道。
他手中并无兵刃,只随意握着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目光淡漠地扫过白愁飞一行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金人?!”
米有桥失声低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看这装束、这气势,分明是北地金国的精锐铁骑!
他们怎会深入宋境至此?!
那青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开口竟是流利至极的汉语,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大金国使臣,完颜宗弼。”
他顿了顿,马鞭虚指那辆沉甸甸的骡车,“奉我国狼主之命,特来取回故物。将那金丹留下,尔等可自行离去。”
完颜宗弼!金兀术!
白愁飞和米有桥心中同时一震。
此人年纪虽轻,却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勇悍绝伦,深谙兵法,是金国近年来崛起极快的少年名将,未来必是宋国大敌。
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潜入宋境,来抢夺金丹!
米有桥强压心中惊怒,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惯有的外交笑容,拱手道:
“原来是四太子殿下,失敬失敬。殿下说笑了,此乃我大宋陛下所需之物,乃是……”
“不必废话。”
金兀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睥睨,“赵佶无能,望之不似人君,有何能耐配享用此等神物。
我大金与你宋国既是兄弟之邦,弟弟的东西,兄长拿来玩玩,有何不可?速速交出,免得动起手来,伤了两国和气。”
这番话霸道蛮横至极,将“兄弟之国”的遮羞布撕得粉碎,全然未将宋国放在眼里。
米有桥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
“四太子!此地乃我大宋疆土!你竟敢公然率兵闯入,强抢陛下之物,莫非真想挑起两国战端不成?!”
“战端?”
金兀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战便战!难道我大金铁骑,还怕了你们这些软脚虾不成?最后问一次,交,还是不交?”
他身后那十余骑金国铁卫同时“铿”地一声拔出了腰间弯刀,阳光下寒光刺目,浓烈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这些显然是百里挑一的真正悍卒,绝非寻常江湖高手可比。
白愁飞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缓缓上前,与米有桥并肩而立,白衣虽染血,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枪。
他盯着金兀术,声音冰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金丹乃仙师之物,奉予陛下。谁敢伸手,便留下谁的命。”
“哦?”
金兀术目光终于正式落在白愁飞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
“你便是那个汴京城里新冒头的白愁飞?倒是有点胆色。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惋惜,随即眼神一厉,马鞭猛地向前一挥!
“杀!除了金丹,鸡犬不留!”
十余骑金国铁卫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战马嘶鸣,铁蹄踏碎地面,如同钢铁洪流般发起了冲锋!
那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竟比戚少商的绿林豪杰和唐门的诡异毒杀更具压迫感。
“结阵!护住马车!”
米有桥尖声大叫,手中朝天棍一振,身形陡然拔起,气势暴涨,恍若一尊二丈巨人,率先迎了上去。
他知道此刻再无任何回旋余地,唯有死战!
白愁飞更不答话,身形如一道白色闪电射出,惊神指力破空尖啸,直取为首冲来的两名铁卫眉心!
他心高气傲,被金兀术如此轻视,早已动了真怒,出手便是杀招!
“叮叮当当!”
指力与弯刀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些金国铁卫不仅悍勇,一身外功也极为扎实,配合默契,弯刀舞动间组成一片刀网,竟将白愁飞迅疾无伦的指力大半挡下。
白愁飞只觉手臂微麻,气血略有翻涌,受了些轻微震伤。
同时,另有数骑绕过他们,直扑骡车。
残余的宋廷侍卫拼死阻挡,刀剑砍在对方重甲上,往往只能溅起一溜火星,难以造成致命伤,反而被对方势大力沉的弯刀劈翻在地!
米有桥怒吼一声,朝天棍法全力施展开来,长棍搅动风云,罡风呼啸,真如巨人持杵,横扫千军!
他一棍挥出,势不可挡,一名铁卫连人带马被砸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棍影翻飞间,又将另外两把劈来的弯刀震开,显示出远胜白愁飞的深厚功力。
金兀术依旧端坐马上,冷漠地看着场中的厮杀,唯有看到米有桥这石破天惊的一棍时,眼中才闪过一抹凝重。
白愁飞此刻已陷入三名铁卫的围攻。这些人生死搏杀的经验远非江湖人士可比,刀法简单直接,却招招致命,配合战马冲势,威力极大。
他身法飘忽,指力刁钻,避开重甲防护,数次点中敌人甲胄缝隙关节之处,虽未能立刻毙敌,却也令对方动作迟滞,闷哼连连。
他自身则凭借精妙身法,在刀光中穿梭,只被凌厉刀风刮破衣衫,受了些许皮外擦伤。
“噗!”一名宋廷侍卫被弯刀劈中肩膀,惨叫着倒下。
又一名侍卫被战马撞飞,骨裂声清晰可闻。
骡车已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