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禽滑素站在大兴宫外宽阔的御街上,清晨的微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份由内而外的冰冷。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顺来的普通宫女服饰,但内在已然不同。独孤伽罗的馈赠——业债【孤鸣】 与技能【心桥】 ,如同新生的器官与沉重的枷锁,与她原有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孤鸣】 的影响立竿见影。身处这陌生而喧闹的帝都,周围的市井喧嚣、车马人流,非但不能让她感到温暖,反而更加反衬出她内心的孤立无援。
那是一种置身于人海却如同身处荒原的寂寥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个时代、与周遭的所有人都隔离开。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独孤伽罗那深藏于凤袍之下的疲惫眼神,那份身处权力之巅却无人可诉的孤独,此刻她竟有了一丝切肤的体会。这份业债,让她对“失去连接”的痛苦变得异常敏锐。
然而,正是这份冰冷的孤独,愈发激起了她对林煜那温暖存在的渴望与追寻。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痛感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肩头仿佛压上了无形的重担,那是独孤皇后那份维系帝国、家族与情感的沉重责任在她心中的投影,也是她对自己必须找到林煜这一使命的确认。
她没有在宫门外多做停留,沿着御街快步行走,混入早起谋生的人流中,迅速远离了那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皇城。她需要找一个相对安静、安全的地方,尝试那唯一的希望——【心桥】。
在一处坊墙的僻静角落,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石,闭上了眼睛。她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内心最深处,那里镌刻着与林煜并肩作战的每一个瞬间,他坚定的眼神,他偶尔流露的温柔,他燃烧生命时那决绝的背影……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最纯粹的精神力量,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注入那新生的、如同幼苗般脆弱的 【心桥】 之中。
“林煜……” 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一遍又一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向着渺茫的神明祈祷。
起初,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与噪音。那是时空本身的杂音,是无数历史碎片残留的意念回响,是不同时代因果线纠缠形成的乱流。
她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混乱的洪流撕碎、淹没。【孤鸣】 的业债在此时蠢蠢欲动,试图用更深的绝望和冰冷将她拉回孤独的深渊,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不……我不能放弃!” 禽滑素咬牙坚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调动起体内另一股力量——源自卞夫人的 【织命】 之力。这股力量的本质是“维系”,是连接,是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她将 【织命】 那柔韧而坚韧的特质,如同丝线般缠绕在 【心桥】 发出的呼唤之上,努力地在这片混沌中稳定方向,梳理着那些干扰的噪音。
她回忆着林煜的气息,他体内那些独特业债的波动——孙武的洞察、霍去病的勇烈、韩信的韬略、诸葛亮的推演……甚至那尚未成型的曹操业债的躁动。她将这些独特的“印记”作为信标,更加精准地调整着 【心桥】 的感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坊墙外的人声、车马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她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这无声的呼唤与搜寻之中。
就在她感到心神即将耗尽,那冰冷的绝望即将再次占据上风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震颤,顺着那由记忆、情感与 【织命】 之力共同稳固的 【心桥】 ,传递回了她的心间!
那感觉无比模糊,如同风中残烛的微光,随时可能熄灭。但它确实存在!
她“听”不到具体的话语,也“看”不到清晰的景象,只能捕捉到一种混合在一起的、极其强烈的情绪乱流——那是深入骨髓的痛苦,是意识濒临破碎的混乱,但在这痛苦与混乱的最深处,却依然顽强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名为坚韧的火焰!
这感觉……是林煜!绝对是他!只有他,在承受了那样惨烈的反噬后,还能保有不屈的意志!
更重要的是,这微弱的回应并非静止的。它带着一种明确的方向性!虽然无法精确定位,但禽滑素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回应来自于一个极其遥远的、仿佛在时间长河下游的未来方向!
林煜不在隋初!他落在了更晚的时代!
这个认知让禽滑素的心猛地一紧,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希望所取代。无论如何,她找到了他的踪迹!确认了他还活着!至少……在她感应到的那个时间点还活着!【心桥】 成功了!这座连接彼此心灵的桥梁,终于在混沌中架起了第一道微不足道,却足以照亮前路的虹霓!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燃尽了所有的迷茫与阴霾。
她望向南方,那是回应传来的大致方向,也是历史长河流淌的未来。大兴城的繁华与喧嚣重新涌入她的感知,但此刻,这一切不再让她感到隔阂与孤独。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无论前方是隋朝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还是未知的艰难险阻;无论林煜身处哪个动荡的时代节点;无论他们之间隔着多少年的光阴……
她,禽滑素,墨家子弟,守火人的同行者,独孤皇后力量的继承者,都将循着这 【心桥】 的指引,跨越千山万水,穿透时空迷雾,找到他!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将那份沉重的 【孤鸣】 业债深藏心底,化作前行的动力。然后,她迈开了坚定的步伐,汇入了大兴城南向的人流之中,身影渐渐消失在隋朝初年明媚而充满生机的阳光里。
心桥初架,归途始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