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鬼瞳·焚天】领域内,不死火灵的嘶吼与活人濒死的哀鸣,构成了永恒的背景音。苍白火焰冷漠地燃烧,吞噬着色彩、声音与希望。在这片绝对绝望的疆域中,却有一抹异样的色彩在艰难地移动。
是虞姬。
她不知以何种方式,避开了不死火灵无差别的攻击,也未被那弥漫的绝望彻底压垮。她的衣裙已被领域的污秽气息沾染,显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了比这焚天炼狱更加深沉的痛苦与决绝。
她一步步,朝着领域核心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仿佛逆着毁灭的洪流前行。领域的法则在排斥她,那无所不在的苍白火焰灼烧着她的灵魂,尽管并未真正点燃她,不死火灵那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向她。但她没有停下。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些曾经鲜活、曾恭敬地称她为“夫人”的楚军将士,化作不死的怪物,在疯狂中撕碎彼此,撕碎一切。她看到了远处汉军阵营在火灵浪潮中徒劳的挣扎与消融。她更看到了,领域的最中央,那个与苍白鬼瞳虚影几乎融为一体、散发着令她陌生而心悸的毁灭气息的身影——她深爱的项羽。
他不再是她的霸王,他是这方天地的毁灭之神,是这场无尽悲剧的源头,也是……最深陷其中的囚徒。
泪水,无声地从虞姬眼角滑落,尚未滴落,便被周围灼热的空气蒸发。她知道,言语已无法唤醒他。任何的哭喊、哀求,都无法穿透那层由劫火与绝望构筑的厚重坚冰。他的骄傲,他的力量,他的一切,都已化作了这焚毁一切的烈焰。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一条用最惨烈的方式,试图在那片被苍白火焰冰封的心海中,投下一颗石子的路。
她终于走到了足够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项羽脸上那完全漠然的表情,近到可以感受到那轮巨大鬼瞳虚影散发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威压。
项羽,或者说,领域的主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那模糊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天空中巨大的鬼瞳虚影,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移向了她。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熟悉的波动。只有一种……审视异物般的、纯粹的漠然。
虞姬的心,在这一刻如同被那目光刺穿,痛到无法呼吸。但她没有退缩。
她停下了脚步,就站在那焦黑破碎的大地上,站在不死火灵嘶吼的包围圈外,站在她挚爱的、却已化身毁灭的霸王面前。
她缓缓抬手,从腰间拔出了那柄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为他舞动、博他展颜的青铜短剑。剑身映照着天空中苍白的火焰,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光。
她没有去看项羽,而是仰起头,望着那片暗红翻滚、被鬼瞳主宰的天空,仿佛在向这无情的天道,做最后的诘问与告别。朱唇轻启,歌声不再是往日的柔婉,而是带着一种凄厉的、穿透灵魂的力量,在这死寂的炼狱中响起,竟暂时压过了不死火灵的嘶嚎: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歌声一起,领域内那毁灭的韵律,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项羽那漠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强行遗忘的弦,被拨动了的反应。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
虞姬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涟漪。她笑了,那笑容凄美得令人心碎。她知道,他还在那里!在那片苍白的火焰与绝望之下,那个她熟悉的项羽,还没有被完全吞噬!
这,就够了。
歌声愈发高昂,带着泣血的悲怆: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最后一句,如同杜鹃啼血,响彻领域!
在歌声达到顶点的刹那,虞姬没有任何犹豫,双臂猛地一回!
那柄精致的青铜短剑,带着她所有的情意、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牺牲与决绝,狠狠地、精准地,划过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一道殷红刺目的血线,在她颈间绽放。温热的、饱含着生命最后精华与无尽深情的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又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喷溅而出!
这抹鲜艳的、炽热的、与整个领域苍白冰冷基调格格不入的红色,成为了这焚天炼狱中,唯一夺目的色彩!
鲜血没有落向地面,而是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点点血红色的光雨,洒向项羽所在的方向,洒向那轮巨大的苍白鬼瞳虚影!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
当那蕴含着虞姬全部生命与情感的鲜血,触碰到弥漫的苍白火焰,触碰到那鬼瞳虚影散发的光芒时,异变发生了!
那无物不焚、连存在概念都能抹除的苍白火焰,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如同灼烧般的声音!火焰,竟然……退缩了!消散了!
以那些洒落的血滴为中心,一小片一小片的区域,苍白火焰短暂地、但却真实地——熄灭了!露出了其下焦黑却真实的大地!虽然这些“净土”很快又被周围涌来的苍白火焰重新覆盖,但那瞬间的清明,如同黑夜中的闪电,刺眼而震撼!
更重要的是——
“呃……!”
领域中央,那与鬼瞳虚影融合的模糊身影,猛地剧震!项羽(的本体)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
他右眼那轮疯狂燃烧的“烛龙鬼瞳”,光芒骤然变得混乱、明灭不定!而那一直紧闭的、残存着一丝人性痕迹的左眼,在这一刻,猛地睁开!
那左眼之中,不再是漠然,不再是愤怒,而是……无边的、如同宇宙般深沉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瞬间将他淹没的、撕心裂肺的悔恨!
“虞……姬……”
一个沙哑的、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属于“项羽”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看着前方,看着那个缓缓软倒的、脖颈间绽放着刺目红莲的倩影,看着她手中那柄沾满她鲜血的短剑坠落在焦土之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领域的运转,在这一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滞涩。天空中那轮巨大的鬼瞳虚影,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不死火灵的嘶吼声,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变得低沉而混乱。
虞姬的身体,如同折翼的蝴蝶,缓缓倒下。在她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项羽左眼中那瞬间恢复的清明与痛苦,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致凄婉、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弧度。
她做到了。
以她的生命为祭,以她的鲜血为引,她终于……短暂地……穿透了那劫火的壁垒,触碰到了她深爱之人的……灵魂。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逐渐失去神采的眼角滑落,与颈间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呲”的轻响,再次蒸腾起一小片驱散苍白火焰的微光。
这微光,如同风中之烛,摇曳着,坚持着,仿佛在为她这决绝的抉择,做着最后的、悲壮的见证。
焚天领域,依旧存在。但其中,已然埋下了一颗由最深挚的情感与最惨烈的牺牲所化的……裂变的种子。项羽左眼中那复苏的、如同海啸般的痛苦与悔恨,与右眼那依旧狂暴的劫火毁灭意志,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内部绞杀。
虞姬的抉择,未能终结这场毁灭,却为这注定悲剧的终局,注入了一丝……不可预测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