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身下是柔软的锦缎，鼻尖萦绕着药草的苦涩气息。阳光透过纱帐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处隐约传来庆典的鼓乐声。
醒了？
一张熟悉的脸庞闯入视线。萧云的眼窝深陷，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右眼瞳孔边缘泛着我从未见过的灰色细丝。他伸手想碰我的额头，又在半空停住，指尖微微发抖。
我...回来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萧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三天了。他端起药碗，勺子在碗沿轻磕，你从即将闭合的门户裂缝里跌出来，浑身是血...
我试着撑起身子，一阵剧痛突然从心口炸开！低头看去，原本四色莲花印记的位置，现在只剩下紫金银三色，而灰色部分凝结成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正嵌在我胸骨中央，随着呼吸明灭不定。
别碰它！萧云急忙按住我的手，沐宗师说这晶体是混沌本源的具现化，暂时被四色莲的力量封印着。
我轻轻触碰晶体边缘，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个灰蒙蒙的空间，以及悬浮其中的巨大灰茧...
陛下准备了三日的庆典。萧云转移话题，将药碗递到我唇边，全城百姓都以为混沌之门是你独自封印的。
药汁入喉，苦涩中带着腥甜。我注意到萧云手腕上新增的符文镣铐，镣铐内侧布满尖刺，深深扎进皮肉里。
这是？
必要的预防措施。沐清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剑而立，青色衣袍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天罚真灵虽然消散，但萧云体内的血煞之气偶尔还会暴走。
萧云沉默地拉下袖子遮住镣铐。我注意到他动作时，颈侧有青灰色血管凸起，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月汐呢？
在占星台监控混沌残余。沐清影走近，剑鞘挑起我的衣领查看晶体状况，你的情况比她预想的复杂。这枚晶体不是简单的能量结晶，更像是...
活物。我接过话头，想起灰瞳中那个自称初代圣主残念的老者，它需要容器。
室内突然安静。萧云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腕间的镣铐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感应到什么。
沐清影的剑鞘突然压在我晶体上：疼吗？
不疼。我实话实说，但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这个形容让沐清影眉头紧锁。她突然并指如剑，一道青光直刺晶体表面！晶体顿时灰芒大盛，一股诡异波动横扫整个房间。药碗炸裂，窗棂震颤，萧云猛地按住自己右眼跪倒在地——
停下！我拍开沐清影的手，波动随即消失。
沐清影后退两步，脸色发白：它在吸收攻击能量。她转向萧云，你看到了什么？
萧云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灰色：祭坛...穿着星纹长袍的人...他们在念诵容器即将成熟...
我与沐清影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星纹宗。沐清影咬牙道，东海那群疯子居然真的存在。
她正要解释，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璃带着一队金甲卫匆匆赶来，她今日穿着正式的朝服，眉心一点朱砂格外鲜艳。
郡主醒了？白璃在门外停步，语气微妙，陛下命我前来探望，顺便...她看了一眼沐清影，请沐宗师即刻入宫商议要事。
沐清影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床前：什么要事？
白璃微笑：北境残余势力联合西荒部落再次来犯，陛下想请教青莲剑阵的布防之法。她说着递过一个鎏金木匣，这是陛下赐予郡主的九转还魂丹，可助恢复元气。
我道谢接过，指尖碰到木匣的瞬间，匣子上的龙纹突然亮起灰光！白璃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她眉心的朱砂竟开始蠕动变形，渐渐浮现出与守墓人相似的灰色纹路。
白大人！一名金甲卫惊呼。
白璃迅速用袖口按住眉心，再放下时，朱砂已经恢复如常：郡主好好休息。她转身就走，步伐比来时急促许多。
沐清影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说：我去去就回。萧云，你守着语嫣，别让任何人靠近。
她离开后，萧云立刻闩上门，回身时右眼已经恢复金色：那不是九转还魂丹。
我打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灰白色的丹丸，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更诡异的是，当我的影子落在丹丸上时，那些竟然开始蠕动！
混沌丹。萧云声音发紧，皇室秘传的禁药，传说能让人短暂获得混沌之力，但会吞噬服用者的神智。
我猛地合上匣子：白璃刚才...
皇室血脉有问题。萧云单膝跪在床前，压低声音，真灵消散前最后传给我的记忆里，有段关于初代皇族的真相——他们根本不是天罚圣主的后裔，而是混沌使徒的子孙！
这个惊人的秘密让我一时失语。如果真是这样，那当今皇室体内都流淌着...
我们需要证据。我掀开锦被下床，双腿却一软险些栽倒。萧云及时扶住我，他掌心的温度让我胸口的晶体突然发烫。
萧云想抽手却已来不及。晶体射出一道灰光，正中他右眼！萧云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右眼完全灰化，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灰色纹路。
萧云！我想上前，晶体却爆发出一股排斥力将我们隔开。
萧云跪在地上，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右眼灰光吞吐，左眼却金芒大盛，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最可怕的是，我分明听到他喉咙里传出两个声音在争吵：
容器...必须带回...
滚出...我的身体...
危急关头，我抓起桌上的铁剑划破手掌，将血抹在晶体上。紫金银三色莲印顿时光芒大作，强行压制住灰芒。萧云身上的异象渐渐消退，但右眼的灰色仍未完全褪去。
我们被污染了。萧云瘫坐在地，苦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你成了混沌容器，我成了真灵残念的宿主。
窗外突然传来礼炮声，紧接着是万民欢呼。我这才注意到远处的皇城广场上正在举行庆典，百姓们朝着天罚塔方向跪拜，空中飘满绘有三色莲的灯笼。
多讽刺啊。他们膜拜的救世主，体内正孕育着可能毁灭世界的种子。
夜幕降临时，沐清影终于回来，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她袖口沾血，剑鞘上新增了几道斩痕。
陛下有问题。她布下隔音结界，直接了当地说，我试探性地提到混沌之门，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和守墓人临死前的反应一模一样。
萧云皱眉：你对他出手了？
只是试探。沐清影冷笑，结果引来了一队灰衣侍卫，用的全是星纹宗的招式。她转向我，月汐在占星台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混沌之门虽然关闭，但中州各地正在出现微型裂缝。
她展开一幅羊皮地图，上面标着十几个红点。每个红点都代表一处空间异常，而这些红点连起来，赫然组成一朵莲花的形状！
最中央的位置是...我手指微微发抖。
皇陵。沐清影点头，但第二中心点在这里——她的指尖落在一个我没想到的地方，宁家废墟。
父亲临终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他说过什么？小心银月...不，是银月非月，宁家非家！
我们必须去宁家废墟。我抓起铁剑，晶体立刻传来剧痛警告。我咬牙忍住，那里可能藏着皇室与混沌联系的证据。
现在全城戒严，出不去。沐清影摇头，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星纹宗的使者明日抵京，名义上是来祝贺混沌之门被封印。
萧云右眼的灰光闪烁了一下：他们是为语嫣而来。
一阵沉默。远处庆典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照亮了我们三人凝重的面孔。烟花的光影在墙壁上跳动，恍惚间像是无数挣扎的人形。
我有一个计划。沐清影突然说，但需要月汐配合。
她刚要解释，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银光。月汐的身影浮现在窗边，她银白的长发此刻沾满血迹，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快走！她喘息着说，皇陵的裂缝扩大了，守墓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说...说...
一道灰箭破空而来，正中月汐后心！她瞪大眼睛，银莲印记从眉心浮现，随即被蔓延的灰色侵蚀。在完全结晶化前，她用最后力气向我们喊出：
他说容器有两具！
沐清影的剑光瞬间斩向灰箭射来的方向，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声。萧云护在我身前，右眼完全变成灰色，声音却异常冷静：
星纹宗的人到了。
窗外，十余个身穿星纹长袍的身影凌空而立。为首者手持罗盘，指针正直直指向我的胸口。他掀开兜帽，露出与守墓人有七分相似的面容：
混沌之子，我们来接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