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手掌松开谢昭宁的指尖，转身下令亲卫封锁宫门。他的声音落下不久，殿角那名黄门侍郎终于缓缓坐回原位，袖口空荡。灰衣人已不见踪影。
谢昭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静。她没有回头去看那人，而是将注意力转向殿外。风从北门偏廊吹来，带着一丝铁锈味。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动，玉扣微震，《心音谱》无声展开。
数股杀意正聚集在宫道暗处。
她低声对萧景珩说：“北边不能走。”
他点头，没问原因。这些年征战边关，他对危险的直觉从未出错，而此刻，他更选择相信她。
“走东侧回廊。”他说完，抬手示意亲卫在前开路。玄影早已不见身影，只有一片瓦砾轻响自屋檐掠过，是他留下的信号——前方无伏兵。
队伍悄然离殿，转入东侧窄道。宫墙高耸，仅容三人并行。石砖缝隙间长出青苔，踩上去有些湿滑。谢昭宁走在中间，披帛垂落，掩住腰间折叠琴的轮廓。
刚转过第三个弯道，破风声骤起。
数十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刀光划破天光。为首一人手中长刃直取谢昭宁咽喉。萧景珩一步跨前，玄冥剑出鞘，寒光一闪，对方手腕断裂，刀落地。
“护住她！”他低喝。
亲卫立刻围成一圈，刀刃向外。可敌人太多，眨眼间已有三人倒地。玄影从暗处杀出，双刀翻飞，割断两名杀手喉咙。他身形未停，一脚踢飞扑向谢昭宁的刺客。
她背靠宫墙，手指疾点玉扣。《乱神调》无声释放，音波如针刺入敌人心脉。三名靠近的杀手动作一滞，眼神发直，竟举刀砍向同伴。惨叫响起，血溅上墙。
高台之上，铃声轻响。
谢昭宁脑中一阵刺痛，像是有钉子扎进太阳穴。她咬牙收力，不再主动攻击，转而专注感知。《心音谱》在她识海中浮现波动图——左侧三人呼吸急促，是怕死；右侧五人肌肉紧绷，是强忍恐惧；正前方高台上，那股情绪最为清晰：傲慢、焦躁、急于得手。
是独孤漠。
她抬头望去。黑袍男子立于宫楼檐角，面具下双眼幽深，手中铃铛再次轻摇。禁军方向传来混乱脚步声，有人开始后退，有人举刀对准自家同僚。
蛊控之术生效了。
“玄影！”萧景珩怒吼。
玄影腾身而起，双刀劈向高台支柱。木柱裂开，瓦片倾塌，独孤漠跃下避让。他落地时踉跄半步，铃声中断。
被控制的士兵恢复清醒。
萧景珩抓住时机，剑光如电，直逼独孤漠咽喉。对方抬杖格挡，骨杖与玄冥相撞，发出刺耳声响。两人交手三招，萧景珩一掌拍在其胸口，将他击退数步。
“你逃不掉。”独孤漠抹去嘴角血迹，“今晚，这宫城必染血。”
话音未落，他手中骨杖猛敲地面。毒雾自杖头喷出，灰绿色烟气迅速扩散。靠近的亲卫吸入一口，立刻跪地咳嗽，皮肤泛青。
玄影冲上前，将谢昭宁往墙角一推，自己迎上毒雾。他右臂被划伤，伤口接触毒气瞬间变黑。他闷哼一声，仍挥刀逼退两名杀手。
谢昭宁撕下裙裾布条，缠住玉扣，从披帛中抽出折叠琴。琴身小巧，仅有七弦，却是养父遗物。她十指拨动，《惊涛引》片段响起。
音波震荡空气，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毒雾扩散速度减缓，部分被震散。
独孤漠冷笑，再次摇铃。
谢昭宁感到一股反向牵引力，仿佛有人在用琴音逆探她的意识。她咬牙稳住心神，不再扩大音域，转而集中感知对方情绪。傲慢仍在，但多了几分急迫——他想速战速决。
她猛然提高音阶，一段高频共鸣直击其耳膜神经。
独孤漠身体一晃，单膝跪地，铃铛脱手。
萧景珩见状，腾空跃起，一剑削断其骨杖。半截断杖落地，冒出黑烟。他反手一掌击在其肩胛，将人击飞撞上宫墙。
“撤！”他低喝。
玄影挣扎起身，右臂已肿胀发紫。他左手持刀，护在谢昭宁前方。亲卫只剩四人还能行动，其余或死或伤。
他们沿宫道疾行，目标东南角门。那里青霜应已点燃狼烟。
身后传来异动。
谢昭宁回头，看见独孤漠缓缓站起，嘴角流血，却在笑。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片，正是先前黄门侍郎袖中之物。他将铜片贴于额心，闭目片刻。
宫墙两侧阴影中，又有黑衣人现身。不是刚才那些杀手，而是身穿禁军服饰的士兵，眼神呆滞，步伐一致。
蛊控再生效。
“他能调动更多人。”谢昭宁说。
“那就别让他们靠近。”萧景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他将玄冥横握，左臂有刀伤渗血，却不影响握剑力度。
“你带她先走。”他对玄影说。
玄影摇头，站到他身旁。
谢昭宁没有动。她重新拨动琴弦，这次弹的是《裂风引》前段。音波如刃，扫过地面碎石，激起尘土。冲在最前的两名傀儡士兵脚步微顿，动作迟缓半息。
就是这半息。
萧景珩冲出，剑光连闪，两人颈侧喷血倒地。玄影紧随其后，一刀贯穿第三人胸膛。他们联手杀出一条血路，逼得敌人暂缓推进。
谢昭宁趁机前行，手指仍搭在琴弦上。她不断调整音律，干扰敌人节奏。每一次拨动，都让她太阳穴突跳，但她不能停。
东南角门已在百步之外。
狼烟升起，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青霜的身影出现在门楼上，挥手示意。门后似有马蹄声逼近，是接应的人来了。
他们加快脚步。
就在此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谢昭宁听见风声，本能侧身。箭擦过她肩头，布料撕裂，皮肤划出血痕。她踉跄一步，琴差点脱手。
萧景珩回身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他抬头看向箭来方向——宫楼第三层，一个黑影站在窗后，手中弓未收。
“还有埋伏。”他说。
玄影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抬手，将最后一枚淬毒飞镖掷出。黑影闷哼一声，缩回窗内。
“走！”玄影催促。
三人继续奔向角门。谢昭宁一手扶着墙，一手紧握折叠琴。她的肩头血流不止，染红了素色衣袖。
萧景珩始终走在最后，剑尖滴血。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血脚印。左臂伤口裂开，但他没有停下。
角门近在眼前。
青霜已打开门闩，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身形熟悉——是沈墨白安排的老仆。
“快上来！”青霜喊。
玄影先一步跃上车辕，刀指向后方。萧景珩将谢昭宁推上车，自己正要翻身而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零散追兵。
是军队。
整队禁军正从南北两面压来，火把连成一片。为首将领高举令牌，厉声道：“奉旨捉拿叛逆，所有人不得擅离！”
谢昭宁掀开车帘，看见那些士兵眼中仍有迷茫，显然尚未完全被蛊控。但他们手持兵器，已形成包围。
独孤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交出《心音谱》，饶你不死。”
萧景珩站在车旁，没有回头。他握紧玄冥，剑锋指向地面。
谢昭宁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低头看她。
她的眼神很轻，却坚定。
他点头，抬脚踏上马车。
车轮滚动，马蹄扬起尘土。玄影坐在车顶，刀未收。谢昭宁靠在车厢壁上，手指仍按在琴弦上。
身后，火光追来。
前方，夜路漫长。
马车驶出角门那一刻，谢昭宁拨动最后一根弦。
音波扩散，短暂扰乱了最近的几名士兵听觉。他们捂住耳朵，队伍出现短暂混乱。
萧景珩靠在车壁，喘息粗重。
谢昭宁抬起手，抹去他脸上的一道血痕。
他看着她，极轻地说：“你还活着。”
她点头。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规律的响声。
玄影突然开口：“有人跟踪。”
萧景珩立刻坐直。
谢昭宁闭眼，再次启动《心音谱》。
三道气息，藏在后方街巷屋顶，正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