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弥漫了整个江面。
乌篷船像一片孤叶，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漂流。
船舱里，死里逃生的众人依旧惊魂未定。
刚才那一幕太惊险了——只要吴融的计划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
只要陈若琳的歌声没能吸引住日本人；
只要吴融的速度再慢上一秒；
他们现在恐怕都已经沉尸江底。
“督查，您真是神了！”
张昊天看着吴融，眼中满是敬佩，“唱歌退敌，这比诸葛亮草船借箭还牛！”
“不是我牛。”
吴融裹紧了身上那件还带着林婉儿体温的外套，摇了摇头，“是日本人太自大了。”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们根本没想过，羊也会咬人。”
吴融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在那些不可一世的侵略者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党国精英，又和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都是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蝼蚁。
“我们不能再走水路了。”
李强扶了扶眼镜，沉声说道，“刚才的炮艇只是长江防线上的一个哨卡。”
“前面肯定还有更多的巡逻队。”
“我们必须立刻弃船登陆，从陆路去南京。”
“嗯。”
吴融点了点头，“李强说得对。”
“前面最近的登陆点在哪里？”
“大概十公里外，有一个叫“芦苇荡”的野码头。”
李强拿出地图，在油灯下仔细辨认着，“那里很偏僻，平时只有一些渔民在那里停靠。”
“日本人应该不会在那里设防。”
“好。”
吴融当机立断，“就去那里。”
“到了岸上，我们就分头行动。”
“按照原计划，各自潜入南京城。”
“三天后，晚上七点，金陵女子大学门口那家茶馆碰头。”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众人齐声回答。
乌篷船在哑巴船夫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靠向了芦苇荡。
天快亮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江面上的雾气也渐渐散去。
他们终于踏上了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保重。”
临别前，吴融看着他的队员们，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婉儿站在他面前，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你也保重。”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吴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温度在掌心传递。
“活下去。”
他说。
“一定。”
她回答。
李强走上前，推了推眼镜，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督查，南京城内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日军的宪兵队、特务机关、伪政府，还有各种地下势力……我们要小心。”
“我知道。”
吴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一样。”
“你的身份最容易暴露，千万别露馅。”
陈默走过来，将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塞进吴融手里。
“这是微型发报机，频率已经调好。”
“每天晚上十点，我会守在电台旁。”
“有事就发信号。”
吴融接过盒子，感受到金属的冰冷和沉重。
“你呢？”
“钟表铺的位置选好了吗？”
“选好了。”
陈默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鼓楼附近有家老铺子，老板跑了，我接手过来正好。”
张昊天和陈若琳也走了过来。
“督查，老张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拉黄包车这活儿绝对能干好！”
张昊天拍着胸脯保证，“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我很快就能摸透！”
“若琳，你的身份最特殊，也最危险。”
吴融看向陈若琳，眼神凝重，“日华贸易促进会副会长，这个身份会让你直接接触日军高层。”
“一定要小心。”
陈若琳微微一笑。
“放心，我知道分寸。”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然后，他们像水滴汇入大海一样，消失在了那片无边的芦苇荡中。
吴融一个人站在江边，看着身后那滚滚东去的长江水，心中百感交集。
来的时候，他们是英雄，是从地狱里拯救希望的诺亚方舟。
回去的时候，他们却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子，是主动跳入地狱的殉道者。
这前后的反差，何其巨大，何其讽刺。
吴融自嘲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转身，大步朝着南京的方向走去。
林婉儿视角
芦苇荡的另一侧，林婉儿混在一群难民中，缓缓向南京城移动。
她换上了一身破旧的棉袄，脸上抹了些灰土，看上去和其他难民没什么两样。
但那双眼睛，依旧保持着特工的警觉，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队伍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和绝望。
一个老妇人拉着林婉儿的衣角，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姑娘，你也是去南京投亲的？”
“是。”
林婉儿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唉，南京现在是人间地狱啊。”
老妇人叹了口气，“我儿子在城里，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林婉儿沉默了。
她知道，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什么。
但她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只是默默地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向那座地狱，走去。
***
李强背着书箱，装扮成一个落魄的书商，独自走在通往南京的小路上。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些从“书库”中调取出来的情报——
南京城内的街道布局、日军的驻防位置、伪政府的办公地点、黑市的交易规则……
这些信息，都将成为他们在南京生存下去的关键。
但他也知道，再多的情报，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前方的路上，一具具尸体横陈。
有些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李强捂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的翻涌，继续前行。
他必须活下去。
为了督查，为了谍影，为了那些死去的同胞。
***
陈默提着工具箱，伪装成一个修钟表的手艺人，搭上了一辆开往南京的货车。
车上还有其他几个商人，都是想趁着城市混乱，去捞一笔的投机者。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南京城里的“商机”，仿佛那些死去的人，只是一堆可以换钱的数字。
陈默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工具箱里的发报机，那是他和督查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不能让这条线断掉。
绝对不能。
***
接下来的两天，吴融徒步走了上百公里。
他见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冒着青烟，树下躺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有些尸体还保持着逃跑的姿势，手臂伸向前方，仿佛在抓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吴融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尸体。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他的心，已经被更深的痛苦填满了。
他看到一群难民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公路上蹒跚。
他们的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些人已经饿得走不动了，就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
吴融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几块饼干，递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孩子接过饼干，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然后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吴融。
“谢谢叔叔。”孩子说。
吴融的喉咙哽住了。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前行。
他看到日本兵开着卡车呼啸而过。
他们把糖果扔向路边的孩子，然后在孩子争抢糖果的时候，用机枪扫射他们。
清脆的孩童笑声和刺耳的机枪咆哮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曲这个时代最残忍也最真实的交响乐。
吴融躲在路边的沟渠里，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倒在血泊中。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刽子手，血债血偿。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国仇家恨，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回到南京的意义。
他不是来当一个冷冰冰的情报机器的。
他是来复仇的。
为那些死在侵略者屠刀下的无辜同胞，复仇！
12月13日。
南京陷落的第一天。
吴融终于走到了南京城的城下。
他看到了那高大而又残破的城墙。
城墙上插着一面巨大的太阳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城门口站着一排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在盘查着每一个进出城的人。
吴融深吸一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伪造的良民证和一份金陵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聘书。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身份。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西装，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高级知识分子。
然后，他大步朝着城门口走去。
“站住！”
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拦住了他。
“你的，什么的干活？”日本兵的中文生硬而又蹩脚。
“我是金陵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吴融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回答道，
“我叫铃木一郎，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的毕业生。奉大日本皇军军医部的命令，前来支援南京的医疗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那个日本兵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中国人，竟然会说如此流利的日语，而且还是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
他拿着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叫来了他的小队长。
小队长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化的曹长。
他接过证件仔细地看了看，又用日语问了吴融几个关于东京帝国大学的问题。
“铃木先生，您是哪一年从帝国大学毕业的？”
“昭和九年。”吴融不假思索地回答。
“您的导师是谁？”
“北里柴三郎教授。”
曹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北里教授？他可是我们帝国医学界的泰斗。您能师从他，真是荣幸。”
“是我的荣幸。”吴融谦逊地点了点头，“教授对我恩重如山。”
“那您为什么会来中国？”曹长继续追问。
“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吴融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在南京长大。我想为她的故乡，做一些事情。”
这个回答让曹长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铃木先生，您的孝心令人敬佩。”
他将证件还给吴融，对着他鞠了一躬。
“好的！铃木先生，欢迎您来到南京。请进。”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士兵给吴融让开了一条路。
吴融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那座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
当他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味道钻进鼻腔，直冲大脑，让吴融的胃剧烈收缩。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继续前行。
他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被焚烧过的房屋残骸，到处都是被随意丢弃的尸体。
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老人的，有孩子的。
他们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座城市刚刚经历的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吴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躺在路边。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布娃娃，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吴融蹲下身，轻轻合上了小女孩的眼睛。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来晚了。”
他站起身，眼中的悲痛渐渐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他迈开脚步，踩着那些凝固的血迹，一步一步朝着这座人间地狱的深处走去。
他的身后是刚刚升起的朝阳，但那阳光照在这座死城之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只有一片刺眼的血色。
就在这时，吴融的脑海中，谍影系统的界面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行行崭新的数据流开始刷新，一个新的模块缓缓解锁。
【警告：宿主已进入A级危险区域——“血色之城”南京。】
【检测到宿主精神能量剧烈波动……】
【检测到宿主复仇意志达到阈值……】
【系统升级条件满足。】
【恭喜宿主，成功潜入A级危险区域——“血色之城”南京。】
【系统升级完成。】
【“谍影”系统2.0版本，正式启动。】
【新功能解锁——【情报网络管理模块】！】
【任务面板更新……】
【主线任务：“南京之锋”，正式升级为——“血色之盾”！】
【任务目标：在南京城建立完整的情报网络，保护至少1000名平民，刺杀至少10名日军高级军官。】
【任务奖励：解锁“暗杀艺术”训练模块、高级道具图纸、精神能量+5000。】
【任务失败：系统永久关闭。】
吴融看着脑海中的任务提示，冷冷一笑。
“很好。”他低声自语，“这才是我想要的。”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那座被太阳旗笼罩的城市。
“南京，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侵略者，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