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后山,竹海无声。
一座石亭里,棋盘纵横。
凌云天拈着一枚白子,指尖苍老却稳如泰山。
他对面,凌战一身戎装未卸,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死死盯着棋盘,如临大敌。
凌风坐在另一侧的石凳上,安静地看着。
这是他回到凌家后,祖孙三代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相聚。
凌家四位神级强者,今日在此的,便占了三席。
棋局的节奏很慢。
慢到若是半神之下的武者在此,恐怕不出十分钟就会昏昏欲睡。
每一子落下,都要间隔许久。
在凌风最初的眼中,这棋局甚至有些平淡,远不如公园里老头们的厮杀来得激烈。
可他知道,眼前这两位,一个是华夏的定海神针,一个是军方的擎天之柱。
他们的对弈,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沉下心,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沉浸到那方寸棋盘之上。
一遍。
两遍。
当他将整盘棋局在脑海中复盘到第三遍时,凌风的呼吸猛地一滞。
不对!
这根本不是棋!
爷爷的每一手棋,看似随意,实则大开大合,走的是堂皇正道。棋子落下,便如君王敕令,圈定疆土,气势磅礴,不给对手留任何喘息之机。
这是霸道。
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之道!
而父亲的棋路,则截然相反。
他每一步都算得极深,棋子落下,看似是在防守,却如山岳镇地,不动如山。在密不透风的防线之下,却暗藏着致命的杀机,一旦对手露出破绽,便会迎来雷霆一击。
这是铁血。
是军令如山,纪律森严的将帅之道!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在这小小的棋盘上,进行着最直接、最原始的碰撞。
凌风越是深入解析,心头的震惊就越是无以复加。
他眼中的黑白棋子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股意志的交锋。
爷爷的白子,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会产生一丝微妙的扭曲,仿佛那片区域的天地规则,都由他一言而决。
父亲的黑子,则沉稳如狱,每一次落下,都让整座石亭的根基都仿佛下沉了一分,坚不可摧。
这不是在下棋。
这是在演化天地!
凌风完全沉迷了进去,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疯狂地解析着爷孙俩的每一步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已经超出了招式的范畴。
这是对“势”的运用,是对“法”的理解!
凌风感觉自己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以前对敌,靠的是无坚不摧的力量,是快到极致的速度。
他对天地之力的运用,就像一个拿着铁锤的壮汉,能砸开巨石,却无法精雕细琢。
可现在,看着棋盘上那无声的交锋,他明白了。
天地之力,不是蛮力。
它像水,可以载舟,亦可覆舟。
它可以是爷爷手中那霸道无匹的“王道之势”,也可以是父亲手中那坚不可摧的“铁血之势”。
「原来……是这样……」
凌风喃喃自语,双目紧闭。
他的脑海中,那方棋盘已经化作一片混沌。
爷爷的白子化作一颗颗烈日,煌煌天威,普照四方。
父亲的黑子则化作一座座神山,镇压大地,厚重无垠。
烈日与神山,在混沌中不断碰撞、交融、演化……
凌风体内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
他周围的空气,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涟漪。
亭外的竹叶,无风自动,环绕着他缓缓盘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
凌云天和凌战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凌风身上。
凌战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凌云天则是抚须一笑,眼中满是欣慰。
他这一局棋,本就是下给这个孙子看的。
他想看看,这个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杀伐果断的孙子,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结果,远超他的预期。
凌风不仅看懂了,甚至当场就陷入了顿悟。
这种悟性,堪称妖孽!
不知过了多久,环绕着凌风的竹叶气旋,悄然散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
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风的流动,能“听”到竹根在地下蔓延的声响,能“感受”到百米之外一只蚂蚁爬过石缝的震动。
他对天地之力的感知,比之前敏锐了十倍不止!
修为,依旧是半神初期。
但凌风清楚,现在的自己,若是再对上圣教那位第四主教,根本不需要打得那么辛苦。
他有绝对的信心,在十招之内,将其斩杀!
这是一种质的飞跃。
是从“使用”力量,到“掌控”力量的蜕变。
凌风站起身,对着石亭中的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爷爷,谢谢父亲。”
这一躬,发自肺腑。
这一局棋,胜过他十年苦修。
凌战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荡。
凌云天拿起茶杯,悠然地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从棋盘上扫过,最终落在凌风年轻而坚毅的脸上。
“看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