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弯弯，右颊露出一点梨涡，声音如金玉相击，泠泠作响：“是我。你怎么来了？”
“我哥哥来送粮，我跟着长长见识。”孙可芯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闪闪亮。
“芯姐儿，立涵。”修长的青竹沉稳地开了口。
“志节兄。”孙立涵拱拱手，文绉绉地道，“别后可好？”
李青竹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嘲笑：“果然是一当官，人就稳重了。京城那个不可一世的孙世子去哪了？”
孙立涵跳过去，一拳击在他肩头：“青竹哥哥。又打了几场？我们赢没？”
“加今儿打了四场，我们惨胜。”李青竹明亮的黑眸蒙了点灰，声音沉沉，“四场仗我们折了两万人。”
“这么多？”孙立涵诧异地扬起眉，“玉门关易守难攻，竟然折损这么多？”
“还不算伤的。匈奴折损了五万。”李青竹叹气。
“那匈奴还有二十五万人，我们只有不到十五万了。”孙立涵叹气。
“立涵。”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过来，朝他拱手。
“张将军辛苦了！”孙立涵忙还礼。
“立涵。”一掌重重拍在他肩头。
“张大哥，差点认不出你了。”孙立涵一掌拍回去，看着面前身姿矫健，皮肤黝黑，一双眼如刀般锐利的沉稳青年，跟以前那个脸色苍白，眼下常带乌青的纨绔判若两人。
“走吧，回去用膳。匈奴人暂时不会攻上来了。”张卫国挥挥手。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将军府。
一顿晚膳用得异常沉默。
孙可芯筷子戳在饭上，脑海里却浮出夕阳余晖中的玉门关，伤兵痛苦的呻吟在耳边萦绕不去，那饭便吃不下去了，只慢吞吞数着碗里的米粒，半天才往嘴里送一颗。
孙立涵也有点食不下咽，抬头四顾，见那父女三人和李青竹吃得头也不抬，目光觑见旁边小桌边的丫鬟，一样埋头苦吃。
“快吃吧。”李青竹沉稳的声音响在耳畔，“匈奴人说进攻就进攻，得多吃点才有体力熬下去。”
“熬？”孙立涵迎上他黑沉的眸子。
“匈奴人第三次大规模攻城时，两日两夜不曾停歇。将士们轮换着休息，我们却不敢闭眼，顶多在弩车换箭的间隙闭一下眼，啃两口冷馒头。”
说到这儿，李青竹心疼地望一眼秀宜：“宜姐儿一个馒头往怀里揣了五次才吃完，最后一口送进嘴里时，馒头已经黑得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
孙可芯张着嘴，睫毛上染着水汽，定定地望着秀宜。
秀宜已经用完膳，把碗一推，冲她露出梨涡：“快吃吧。吃完了早些歇着。”
魏蜜白菊吃得更快，已经把漱口的茶送了上来。秀宜接了，漱了口，离开餐桌，坐在一旁慢慢饮茶。
魏蜜站在她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
秀宜只觉得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舒服得喟叹一声，困意便如海潮般，一浪叠着一浪，铺天盖地般汹涌而来。
秀宜强撑着，抬手掩嘴，却掩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呵欠。
李青竹见她双眸中水光浮动，知她困得厉害，心疼地道：“实在困就去歇着，不必强撑着。”
秀宜摇着头：“有话同阿爹讲。”
张卫国忙放下筷子，转身看向女儿：“阿爹吃饱了。宜姐儿有什么事？”
“阿爹，匈奴人的弩车实在是厉害，一次便是千矢同发，射程又远，若再这么攻下去，我们可就顶不住了。”秀宜郑重地道。
张卫国脸色沉沉，长叹一声：“我如何不知？可没办法想啊。”
秀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阿爹可信我？”
张卫国见秀宜神情如此郑重，忙也肃了脸色：“宜姐儿只管说，阿爹信你。”
众人齐齐望向秀宜，只听她缓缓道：“为今之计，只好围魏救赵。”
李青竹眼睛一亮，先附掌道：“好计。”
孙可芯和张正军却没反应过来，彼此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怎样围魏救赵？”孙可芯不懂就问。
“匈奴举国来攻，大本营必然空虚。”孙立涵替妹妹解惑，“若遣少许精锐，绕到匈奴后方龙庭，逼其不得不回援，我们的压力就缓解了。”
“可如何绕道而不让其察觉？少许精锐如何回撤？”孙可芯又问。
“我想，可以向草原部落借道。”李青竹思忖道。
“只怕难。”孙立涵沉吟道，“大夏这块肥肉，草原部落何尝不想咬上两口？如何会借道给我们？”
张卫国转身快走，众人跟上去，顺着连廊三转两转，进了书房。
张卫国快步走到悬挂地图的墙边，眼睛落到地图上，沉默无语，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这里。”秀宜取下墙上挂着的细竹鞭，指着玉门关下一个，从这里下去，”众人目光随着她手上的竹鞭移动，“沿着这条线直达匈奴龙庭，或许可以不惊动草原部落，亦可瞒过匈奴人。”
众人沉默无语，连李青竹都静默下来。
房间里针落可闻。
半晌，李青竹低声道：“宜姐儿，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划过的地方，是位于草原部落和匈奴之间的无人区。那里只有沙漠、雪山和沼泽，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是连彪悍的匈奴人也不敢涉足的区域……”
“知道。所以才能瞒过匈奴人。”秀宜神情平静，像在说“今儿天气真好”似的。
张卫国叹气，看着女儿疲惫的神情，消瘦的脸颊，斟酌着用词：“宜姐儿，你划的路线自然是好的，可极端条件不是普通人能撑过去的，不如试试青竹的办法，跟草原部落谈借路？”
“阿爹，你不信我吗？”秀宜语气里带出丝委屈，透着失望，“草原部落觊觎大夏多年，如何肯伸以援手？白浪费时间罢了！女儿并不是胡言乱语的。女儿偶尔救了个乞丐，是从匈奴逃来中原的，他就是从这条线逃出来的。女儿来玉门关的路上，看遍了志节能找到的所有地图，一直在研究这条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