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微微示意，绿柳笑盈盈上前，伸手去扶李静竹：“地上凉。表少爷快请起。”
李静竹缓缓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江氏行礼：“姨母，侄儿告退。”
江氏摆摆手。
李静竹转过身，大步离开。
小厮来福在二门外等着。
李静竹一路上神情凝重，来福也不敢多问。
二人进了王府，李静竹去见娘亲。
江五娘听见丫鬟禀报：“三少爷回来了。”喜得眉飞色舞，急忙整整衣裙，快步迎了出去。
“姨娘。”李静竹行礼。
“三少爷快请坐。”江五娘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还微微带着点儿讨好，“今儿怎么过来了。有没有去你姨母那儿？”
“刚从姨母那儿过来。”李静竹坐下来，接过丫鬟双手奉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她怎么说？”江五娘眼里带着期盼，一眨不眨地望着儿子。
“她说，和宜姐儿的婚事作罢。”李静竹微微蹙眉。
“啊？为什么？”江五娘眼神黯淡下来，语气里带着惊诧，还有说不出来的失望，“你得罪她了？”
“我得罪她干什么？”李静竹不以为然，语气里带着些抱怨，“不过一个将军夫人，又无子傍身，倒嚣张得很。这些年我对她服低做小，今儿还对她跪了一跪？还不够？说翻脸就翻脸！”
“到底是为什么？”江五娘急急追问。
“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间，都在传她待继女不好的流言。她害怕了，不敢替宜姐儿作主。依我看，她到底是宜姐儿的母亲，有什么好怕的？倒只会在我和欣儿面前逞威风。”李静竹颇有些不满。
江五娘神情黯然，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道：“你也别委屈，若不是七娘少时生了场大病，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又怎么会这样看重你？我那么多姐妹，没一个有她嫁得好。她是姐妹里最聪明的，从小就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唉，要是早些去提亲就好了……”
李静竹眼神闪烁：“姨娘，我们到底背靠王府，吏部侍郎也算是有实权的……”
“你快打住吧。别说吏部侍郎家，就算是王府的庶女，也没有宜姐儿值钱。谁家的资源会落到庶子庶女头上？欣姐儿若是嫡女倒还使得。”江五娘的神情里带着些嘲讽，“你姨娘不就是吏部侍郎的女儿？是不够美貌还是不够聪慧？在家时还颇受宠爱，不还是沦为妾室？一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若是爹爹肯看在我的面上帮帮王爷，我在王府也不至于……”
李静竹也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我答应过欣儿……”看着江五娘阴沉下来的脸色，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你记好了。”江五娘神情严厉，低声说道，“就算不娶宜姐儿，你也绝不可能娶欣姐儿。你若不趁着你父王尚在，背靠王府的好时候，结一门好亲。等到有一日你父王不在了，世子承爵，你从王府分出去，还有哪家正经的嫡女会嫁给你？”
李静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江五娘缓和了语气，朝儿子倾身过去，声音压得极低：“世子是个病秧子，你若娶了宜姐儿，凭将军府和鬼医的人脉、权势，倒很可以争一争。可惜了！姨娘也知道，世间男儿就没有不爱色的。你娶亲后，大可以把欣姐儿抬进门做个宠妾。关上门，你爱怎么宠她都行。只是万万不能，再有娶她做正妻的念头了。”
李静竹沉吟半晌，吞吞吐吐地说道：“姨母给我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江五娘紧紧盯着儿子，挺直了腰背。
“她让我哄着宜姐儿……生米煮成熟饭……未免太下作了些……”李静竹眼中碎芒闪动。
江五娘脸上浮出笑意：“果然是七娘。鬼主意真不少。你准备怎么办？”
李静竹垂下眼帘，脑海里闪过江氏的话：“一旦世子承爵，王府分家，你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能分到几何？”“王府再富贵，又与你何干？”……
“我明儿就去廖府递帖子，求见宜姐儿。”李静竹终于下定了决心。
江五娘长长松了口气，眉开眼笑：“我的儿，你总算是想明白了。虽然有些晚，倒也来得及。”
次日一早，秀宜就收到李静竹的帖子，约她去游湖。
秀宜冷笑一声，都懒得回帖，只命白芍将原帖拿去还他，顺便传口信给他：一则天冷，自己体弱，只怕吹了湖风感冒；二则年龄大了，须守男女大妨，就不必私下见面了。
李静竹大受打击，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再问白芍，可是会错了她家小姐的意思？
他本长得好，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又是王爷之子，且颇有几分小聪明。肯放下身段哄人时，哪个小姑娘不是神情羞赧，芳心暗许？就是宜姐儿，往日看里他的眼神，恨不得眼珠子长他身上似的。偏今儿拒绝得这样干脆……
白芍恭敬地行礼，双手奉上帖子，语音温和，态度不卑不亢：“表少爷尽管放心。话能会错意，帖子总错不了。原帖奉还。还望表少爷顾着些亲戚情分，不要再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儿。”
李静竹望着手里的帖子，神情跟见鬼了似的，脸色煞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要见宜表妹。有什么误会总得当面说清楚。”
白芍见他纠缠不休，也失了耐性，干脆地道：“我们小姐不见你。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又是男女有别，做什么非要见？彼此留点余地不好吗？”
说完，转身就进了廖府。
李静竹欲要跟进去，门房拦住了：“这里是廖府。公子请自重。”
李静竹眼睁睁看着白芍颀长的背影越走越远，失魂落魄地去了将军府。
江氏见了他，神情间淡淡的。
李静竹忙行礼：“姨母安康。”
江氏点点头，“嗯”了一声，再无别话。
李静竹原是想找人倾诉一番，见她这样冷淡，只觉无趣，便说想见见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