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像个看透世事的老人。小芒果站在河边，眼眶还肿着——早上又有人抢走了他的午饭钱，还把他推倒在泥坑里。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记不清持续了多久。
“喂，小孩。”
小芒果抬起头。一个白发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河边，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给我。”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小芒果愣了两秒，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块小小的金锁——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藏在衣襟里谁都不知道。
“快点。”老头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小芒果犹豫着，最终还是掏出金锁，递了过去。老头接过，看也不看，扬手就把它抛向河中。金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沉入水底。
小芒果的心猛地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沉下去了。他想哭，想质问，却只是呆呆站着。老头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我丢了最值钱的东西。”小芒果喃喃自语，泪水终于滚落。
“你丢了什么？”又一个声音响起。
这次出现的是个笑眯眯的老头，胡须雪白，身穿蓝袍，腰间挂着个葫芦。“我是这里的河神，”他说，“你丢了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回来。”
小芒果擦擦眼泪：“一块金锁，母亲留给我的。”
河神眯起眼睛：“金的？你说那是金的？”
“是的。”
“诚实的孩子。”河神满意地点头，“我要奖励你更好的东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坨东西，棕黑色，散发着怪味，“这是比黄金更珍贵的——它能让你看清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小芒果接过那坨粑粑，手都在抖。河神大笑着消失了，只留下他和那坨东西在河边。
他盯着那坨粑粑，忽然笑了，笑出了眼泪。这算什么？诚实奖励？他真想把它扔进河里，可手举到一半又停下了。他就这样站着，直到太阳开始西斜。
“还要站多久？”第三个老头出现了，模样普通，像个寻常农夫。
“我不知道。”小芒果诚实地说。
“跟我来。”
老头没多解释，转身就走。小芒果犹豫片刻，跟了上去。他们沿着河岸走了很久，来到一片竹林。林中有间小屋，屋里堆满了书、草药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
“从今天起，我是你师父。”老头说，“我会教你三样东西：如何用竹子做武器，如何辨认草药疗伤，如何看清人心。”
“为什么教我？”小芒果问。
“因为你接过了那坨屎，没有扔掉它。”
训练开始了。每天天不亮，小芒果就要起床砍竹子，学习如何把柔软的竹条变成坚韧的武器。师父教他辨认每一味草药的气味和功效，更重要的是，教他观察——观察鸟的飞行、鱼的游动、云的变幻。
“万物皆有其道，”师父说，“欺负你的人也有他们的道。你要做的不是打破他们的道，而是找到你自己的。”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师父叫醒了小芒果：“你可以回去了。”
“我还不够强。”小芒果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
“强弱不在力量，”师父说，“在于你如何看待自己。第一个老头夺走了你依赖的过去，第二个老头给了你直面荒诞的勇气，而我，只是帮你看见你本就拥有的东西。”
小芒果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临行前，他最后一次看向那条河。
清晨的雾气笼罩着河面，朦胧中，他好像同时看见了三个老头的身影——严肃的灰衣人、笑眯眯的河神、沉默的师父。他们的身影在雾中交织、重叠，最后化为一个人形，向他微微点头，然后消失在晨光里。
小芒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摸摸胸前——那里空荡荡的，却比任何时候都充实。
回到村子那天，那些欺负他的人又来了。为首的叫大牛，比小芒果高一个头。
“哟，这不是逃跑的小芒果吗？还以为你再也不敢回来了。”大牛推了他一把。
小芒果站稳了，没有后退。他从背后取下竹杖——那是他这些日子打磨的武器，光滑、柔韧，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不想打架。”他说。
大牛大笑，一拳挥来。小芒果侧身避开，竹杖轻轻点在大牛膝盖后方。大牛“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其他人愣住了。小芒果环视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再害怕了。不是因为他有了武器，而是因为他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黄金可以被扔掉，”他轻声说，既像对他们说，也像对自己说，“粑粑也可以接住。你是什么，取决于你自己怎么选择。”
大牛爬起来，这次没敢再上前。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讪讪地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找小芒果的麻烦。
多年后的一个黄昏，已成为草药师的小芒果带着徒弟经过那条河。徒弟问起他额角的一道旧疤。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芒果望着河水，“我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三个人，又或者说，是同一个人。”
“他们是谁？”徒弟好奇地问。
小芒果笑了：“是命运，也是自己。你看这河里的石头，水流冲刷千年，它们变得圆润，却还是石头。再看岸边的泥土，脏污不堪，却能长出最美的花。”
“师父是说，人既是石头，也是泥土？”
“每个人都是一块石头和一头粑粑，”小芒果说，“石头的部分让我们能承受打击，粑粑的部分让我们能够生长。重要的是，别害怕成为其中任何一个，也别执着于只成为其中一个。”
河水潺潺流过，带着落叶与光阴。小芒果想起那个消失的金锁，想起手中曾接过的那坨东西，想起竹林中刻苦练习的日夜。他终于明白，黄金、粑粑、竹杖——它们都不是答案，只是路途上的路标。
真正的答案在走过这一切之后，仍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