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南洋水师舰队毅然决然闯入“腐瘴海”的决定,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下又添了一把猛火,将所有人推向了真正意义上的九死一生之境。这片被航海者视为绝对禁区的海域,其恶劣与诡谲,远超最恐怖的传说。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呈现出不祥灰绿色调的诡异瘴气,这瘴气不仅遮挡了日月星辰,使得依靠天文导航成为奢望,更蕴含着缓慢而持续的腐蚀性,船体的金属部件、帆索乃至暴露在外的皮肤,时间稍长便会感到刺痒与轻微的灼痛。海水并非蔚蓝,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深绿,水下能见度极低,时常可见巨大的、形态怪异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游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更可怕的是这里的“规则”紊乱——罗盘上的指针如同疯魔般毫无规律地疯狂旋转,甚至偶尔会彻底失灵;测量水深的铅锤时常传来令人困惑的读数,仿佛海底地形在随时变幻;甚至连方向感和时间感都会变得模糊不清,耳边时常会出现诡异的、源自深海的低频嗡鸣或扭曲的幻听,搅得人心神不宁。
舰队的航行变得举步维艰,如同盲人在布满陷阱的雷区摸索。不得不采取最保守的昼行夜伏策略,依靠经验最丰富的领航员,凭借对洋流、风向以及那变幻莫测的瘴气稀薄程度的极端敏锐的感知,结合古老海图上语焉不详的标记,进行着极其艰难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推算。即便小心翼翼,灾难依旧接踵而至。一艘负责侧翼警戒的轻型护卫舰,在穿越一片看似平静的水域时,毫无征兆地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巨大的海底暗流漩涡捕获,尽管水手们拼死挣扎,巨大的舰体仍在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中,被无情地拖入深渊,仅留下几个翻滚的泡沫和几片漂浮的碎木。另一艘补给舰,则被一群突然从瘴气迷雾中冲出、体型大如舟船、口器狰狞、鳞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鱼群袭击,虽然护航战舰奋力击退了大部分,但补给舰水线以下被撕开数道骇人的口子,大量宝贵的淡水和食物沉入海底。
雪上加霜的是,“净世教”的追杀并未因环境的极端恶劣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诡异难防。他们不再进行大规模的舰队对抗,而是化整为零,利用一种似乎能部分抵御瘴气腐蚀、船体狭长如刀、航行时几乎无声的小型潜袭艇,如同附骨之疽,借助浓稠的瘴气和复杂的水下地形,进行着无休止的骚扰和偷袭。他们时而远远发射特制的、能释放出干扰性更强、带致幻效果的毒雾的箭矢;时而派出精锐的水鬼,在夜深人静时试图潜泳靠近,进行破坏和暗杀;更曾有一次,他们竟利用某种奇特的声波装置,引来了数头被瘴气异化的、狂暴无比的巨型章鱼状海兽,对舰队发起了亡命式的冲击,虽然最终被击退,但舰队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多艘战舰受损,人员伤亡持续增加。
资源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淡水因蒸发和泄漏而急剧减少,不得不实行最严格的配给,每人每日只能分到几口浑浊的、带着怪味的活命水。食物储备也濒临枯竭,新鲜果蔬早已耗尽,干硬的肉干和发霉的饼干成为主食,甚至开始捕捞那些看起来勉强可食、却无人敢保证无毒的怪异海鱼,每一次进食都如同赌博。药品,尤其是治疗瘴气灼伤、驱除幻觉和对抗感染的药物,变得比黄金还珍贵。伤员的伤势因缺乏有效治疗和恶劣环境而不断恶化,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气息在舰队中弥漫。
“青鹞号”的状况尤为糟糕。本就受损的船体,在瘴气的持续侵蚀和几次袭击中,裂缝不断扩大,渗水严重,需要水手们轮班不停地手动排水,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陈骏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瘴气环境似乎对规则反噬造成的内伤有加剧作用,他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虚弱地躺在船舱内,依靠残存的真气艰难抵御着内外交困的侵蚀,脸色苍白得吓人。莎莉娅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用所剩无几的草药勉强照料着伤员,但面对日益恶化的伤势和蔓延的疫病,她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周老大和赵乾等人则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既要协助防御,又要维持船只不沉,眼中布满了血丝。绝望的情绪,如同这浓得化不开的瘴气,笼罩着每一个人。
航行至第十七日,舰队已彻底迷失了方向,像一群无头苍蝇,在绝望的灰绿色迷宫中打转。淡水储备彻底告罄,最后一点发霉的食物也分配完毕。伤员的呻吟变得微弱,更多的人因脱水和疾病而倒下。连赵擎川的旗舰“镇海”号也受损不轻,船帆破损,航速降至最低。整个舰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濒临崩溃的边缘。就连那些神出鬼没的“净世教”袭扰艇,似乎也认为这支舰队已难逃覆灭的命运,攻击的频率明显降低,仿佛只是在等待他们自行被这片死亡之海吞噬。
黄昏再次降临,瘴气变得更加浓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舰队在一片相对平静、却死寂得可怕的水域勉强下锚停泊。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最后一丝希望。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一直强撑着虚弱身体、在甲板上试图凭借微弱的“弈”意感知周围环境、寻找一线生机的陈骏,突然心神一动!他那高度敏锐、却因伤势和环境影响而变得极其微弱的感知力,在扫过左舷外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瘴气格外浓郁的水域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波动!
这波动并非活物的气息,也非自然界的能量躁动,而是一种……极其稳定、内敛、带着一种非自然的、高度有序的、仿佛某种精密仪器维持着最低功耗运行时产生的背景辐射!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能量波动的频率,虽然极其微弱,却与他贴身收藏的那块 Aetherius玉璧所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超越此界常见能量的冰冷秩序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隐晦的相似之处!
“有发现!”陈骏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对身旁搀扶他的莎莉娅和周老大说道,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指引着方向。
周老大将信将疑,但看到陈骏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是下令“青鹞号”小心翼翼地起锚,朝着陈骏指示的大致方向,如同盲人探路般,极其缓慢地驶去。同时,他通过灯火信号,将这一可疑情况通报给了旗舰“镇海”号。
赵擎川接到信号,虽然同样心存疑虑,但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下令舰队保持警惕,派出两艘状态稍好的小艇在前方探路,“镇海”号与“青鹞号”缓缓跟上。
随着船只的靠近,那丝微弱的能量波动在陈骏的感知中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他指引着舰队,最终在一片看似寻常、瘴气浓稠如墨、水下幽暗无比的海域中心停了下来。在这里,那能量波动的源头似乎就在正下方。
“就是这里……水下……有东西……”陈骏虚弱地指着船舷外的海面。
赵擎川沉吟片刻,眼下已无路可走,任何可能性都必须尝试。他下令放下数条小艇,由最精锐且通水性的士兵带着简陋的水下照明工具和探测绳钩,潜入冰冷刺骨、能见度极低的海水中进行探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面上气氛凝重得仿佛凝固。突然,一名潜入水下的士兵猛地浮出水面,摘下呼吸管,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激动,声音都变了调:“报……报告将军!水下……水下有光!巨大的……人造的光!还有……还有一扇门!”
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赵擎川立刻下令增派更多人手,携带更专业的装备下水。经过更仔细的探查,一个惊人的发现呈现在众人面前:在这片海域约三十丈深(约百米)的海底,并非泥沙,而是一片异常平坦、仿佛经过人工修整的岩石基座。基座之上,赫然矗立着一个庞大无比的、半球形的、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白色微光的奇异材质构成的巨型结构体!它静静地卧在海底,大部分区域被厚厚的海底沉积物和珊瑚覆盖,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面向舰队方向的区域,有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弧形壁面暴露出来,壁面中央,隐约可见一道严丝合缝、线条流畅、与周围材质浑然一体的巨大门户轮廓!那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光芒,正是从这门户的缝隙以及整个结构体内部隐隐透出!
这绝非自然造物!这是某种史前文明的遗迹!一个隐藏在死亡之海海底的、巨大的避难所或基地!
绝境之中,发现如此奇迹,所有人都激动得难以自持。赵擎川当机立断,召集军中高手和陈骏等人商议。如何进入?内部是否有危险?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在陈骏的感知中,这结构体散发的能量虽然陌生,却中正平和,并无攻击性,且与玉璧隐隐呼应,这增加了他的信心。
经过紧张的筹备,由赵擎川亲自率领一支由军中好手、工匠以及陈骏、莎莉娅(她坚持要同去,或许能辨认上古药物或技术)、周老大组成的精锐探索队,携带武器、工具、照明和少量救命物资,乘坐特制的加压小艇,缓缓下潜,靠近那扇巨大的门户。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这建筑的宏伟与精妙。门户光滑无比,找不到任何把手或锁孔。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陈骏怀中的玉璧,突然自行散发出微弱的、与那门户同源的荧光。他福至心灵,将玉璧轻轻按在门户中央一片看似装饰纹路的地方。
“嗡——”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响起,门户上复杂的纹路依次亮起柔和的光芒,严丝合缝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灯火通明、空气清新干燥、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宽阔通道!门内外的海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一股与“腐瘴海”恶劣环境截然不同的、带着清新空气和淡淡能量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所有人目瞪口呆,仿佛一步从地狱踏入了天堂。
探索队怀着敬畏与警惕,小心翼翼地踏入其中。通道两侧的墙壁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他们发现,这个海底避难所内部空间极其广阔,分区明确。有完善的空气循环和水源净化系统(甚至有一个小型的、种植着发光植物的生态园),有储存着大量未知但封装完好的高能量食物块和清水的仓储区,有配备着各种看不懂但显然极其精密的仪器、似乎仍在低功耗运行的控制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面存放着无数由奇异材料制成的、刻满 Aetherius文明文字的“书卷”和数据晶体!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能量系统似乎仍在运作,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保障和环境稳定。这对于弹尽粮绝、濒临覆灭的舰队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
消息传回海面,整个舰队沸腾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冲刷着连日来的绝望与疲惫。在赵擎川的指挥下,舰队有秩序地、分批将伤员和重要物资转移至这个安全的海底避难所。虽然入口无法容纳大型战舰进入,但人员的安全和基本生存得到了保障。
陈骏站在灯火通明的避难所主控室内,望着那些闪烁的、充满未知科技的屏幕和仪器,手中紧握着那枚仿佛“钥匙”般的玉璧,心中百感交集。这个 Aetherius文明遗留的海底堡垒,不仅挽救了他们的性命,更可能隐藏着关于这个文明、关于那场浩劫、乃至关于“净世教”和当前世界真相的、前所未有的、更加系统和完整的海量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