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鸡啼撕破了黎明前的死寂,微弱的天光如同稀释的墨汁,缓慢地渗入窗棂。
林未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离水太久、濒死的鱼,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针扎般剧痛。周身经脉依旧残留着冰火交织的灼痛与撕裂感,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碴和火星在里面冲突未休。
但她还活着。
意识从那片毁灭性的红白交织的能量风暴中艰难地挣脱出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缓缓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身旁。
那枚赤红玉佩躺在不远处,原本灼目刺眼的光芒已然黯淡,变得内敛温润,只是拿在手中,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深藏的、令人心悸的炽热能量,仿佛沉睡的火山。
而《璇玑谱》则静静摊开,书页上那些暗金色的繁复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隐隐的,竟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芒,与残留的赤玉佩气息隐隐呼应。它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多了一种奇异的“活”性。
幽蓝的屏幕沉寂了许久,才陆陆续续有弹幕飘过,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震颤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活…活下来了?阴阳煞冲…这都没死?!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老天爷!刚才真是吓死老娘了!那红光是啥?谱子好像不一样了?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匪夷所思……阳煞竟被《璇玑》吸纳转化,反哺己身?甚至…甚至引动了阴阳相济之兆? 【林氏始祖 林窈】:……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此路…前无古人…步步生死…
林未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缕力量。
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刺骨,也不再是方才那毁灭性的炽热。那力量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捉摸。仿佛是一股极寒的冰流,深处却蕴藏着星星点点的炽热火星,彼此制约,又彼此共生。运行起来依旧带着刺痛,却不再有失控爆体的迹象,反而给人一种异常“坚韧”的感觉。
她挣扎着坐起身,盘膝闭目,尝试引导这缕新生的、阴阳初济的奇异煞气,按照《璇玑谱》上那凶险的路径运转。
过程依旧痛苦,如同用锈钝的锉刀打磨经脉。但这一次,那冰流中的点点炽热,似乎带来了某种“淬炼”的效果,每一次运转,都让经脉的韧性和容纳度提升一丝。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大亮。体内的剧痛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扎实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深处隐隐透出。
她看向自己的指尖,心念微动。
一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能量萦绕在指尖,仔细看去,那能量核心处竟有一点微不可察的赤芒闪烁。
她拈起一根最普通的绣花针。
意念集中,那缕阴阳煞气自然而然地附着于针尖。
落针。
没有绣任何图案,只是凭空一刺。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灼烧空气的声响。
针尖前方的空气,竟然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扭曲的涟漪!虽然一闪即逝,却清晰无比!
威力远超从前!
林未的心脏因激动而微微加速。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进步,但这无疑证明,她昨夜那疯狂的冒险,走对了!这条前无古人的险路,似乎真的能通往更强的力量之境!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泥瓦匠们上工的嘈杂声,以及奶奶窸窣起床、准备早饭的动静。
新的一天开始了。危机并未解除,压力依旧如山。
但林未的心境,却与昨日截然不同。
她仔细将赤玉佩和《璇玑谱》收回乌木盒藏好,清理掉地上的血迹,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推开房门。
奶奶正端着稀粥从灶房出来,看到林未,担忧地打量着她:“未未,你脸色还是不好看,昨夜没睡踏实?要不今日就别碰针线了,歇歇吧?”
“没事,奶奶,我好多了。”林未接过粥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奶奶微微安心的力量,“宗祠要紧,绣活也不能停。”
她快速喝完粥,便重新坐到了绣架前。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追求速度。她尝试着将那一缕新生的、蕴含着微弱阳煞的奇异煞气,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融入刺绣之中。
她选了一块靛蓝色的缎料,准备绣一只夜枭。
针起针落,煞气流转。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靛蓝色的丝线在蕴含着一丝阳煞的煞气滋养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幽蓝色泽。而她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夜枭眼睛时,那一点阳煞之气自然凝聚,竟让鹰眼呈现出一种冰冷锐利、却又隐含一丝灼灼生机的诡异神采!
整只夜枭仿佛活了过来,蹲踞在暗蓝色的背景中,神秘,孤傲,带着一种捕猎前的致命宁静。
速度或许比昨日纯粹追求效率时慢了些许,但成品的效果,却有了质的飞跃!那种蕴含在针脚里的、难以言喻的“神”与“力”,是任何普通绣娘都无法企及的!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再次活跃起来。
【林氏第18代女 林婉娘】:这煞气……竟能如此用?增色添神,妙啊!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嘿!这夜枭眼神够劲!看着就不好惹! 【林氏始祖 林窈】:阴阳相济,始见真章。然,平衡微妙,如履薄冰,慎之再慎。
林未看着绣好的夜枭,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她不能一直被动接散活,也不能全靠“雅集斋”。她需要一件真正的、能彻底打响“林家绣坊”名号、让人不敢再轻易欺辱的“招牌”!
而这蕴含了阴阳煞气的独特绣艺,或许就是关键!
整个上午,她都在反复练习和摸索这种新力量的运用,失败多次,却也渐渐摸到一些门道。
午后,她正准备歇息片刻,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雅集斋”的老板,脸上却带着几分焦急和尴尬。
“林姑娘,实在抱歉。”他搓着手,语气忐忑,“您之前那批货……出了点问题。”
林未心中微微一沉:“老板请讲。”
“就是那批衣领袖口……永昌绣庄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是出自您手,赵掌柜直接找上了那几家大户,不知说了什么,那边……那边突然就不要了,还说要追究我们以次充好……您看这……”老板额上冒汗,“剩下的货款,恐怕……恐怕得暂缓了……”
林未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赵扒皮!果然还是出手了!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掐断她的财路!
“货呢?”她问。
“还…还在铺子里堆着……”老板为难道。
“拿回来。”林未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货款,我一文不会少你的。以后的生意,也不必再做了。”
老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讪讪离去。
很快,几大包做工精良却无处可销的绣件被送了回来,堆在了本就狭小的堂屋角落,像一座无声嘲笑的小山。
奶奶看着那堆绣件,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孙女,愁容满面,却不敢多问。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一片骂声。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赵扒皮不得好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妈的!跟他拼了!
林未没有骂,也没有怒。她只是看着那堆绣件,又看了看自己绣架上那只孤傲的夜枭。
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
她走到那堆绣件前,翻拣出几条用料最好、做工最扎实的男士衣领。然后,她取来了剪刀,和那枚沉重的青铜绣针。
“未未,你这是……”奶奶惊疑不定。
林未没有回答。她拿起一条深青色祥云纹的衣领,用剪刀小心地拆掉了上面原本吉祥却略显俗气的云纹刺绣。
然后,她穿上线——用的是那日剩下的、混合了微量七彩丝线的特殊丝线。
拈起青铜绣针。
意念集中,体内那缕阴阳煞气缓缓流转,注入针尖。
她落针,在那深青色的衣领上,绣下的不再是祥云,而是一根极其纤细、却透着冰冷锋芒、尾端带着一点诡异赤芒的——毒针!
针尖斜刺而出,仿佛刚刚穿透猎物,带着一种凌厉的杀气和不祥的美感!
她一鼓作气,将其余几条衣领上的原有绣纹全部拆掉,绣上了同样风格、却形态各异的暗器图案:染血的柳叶镖、滴露的蝎尾、幽光的棱刺……
每一幅都小巧精致,却都透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与衣领原本的正式感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奶奶在一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林未拿起最后一条玄黑色的衣领,目光沉静。
这一次,她绣的不再是具体的暗器。
而是用极细的银线和那蕴含阳煞的丝线,绣了一只极其微小的、瞳孔深处仿佛有赤芒流转的——
半睁的邪眼。
与那紫檀木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要以这种方式,告诉某些人——
她知道了。 她不怕。 她,就在这里。
绣完最后一笔,她将这条绣着邪眼的衣领,单独放在了一边。
然后,她将其余那些绣着致命暗器的衣领,仔细包好。
“奶奶,”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奶奶担忧地问。
林未拿起那个包袱,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镇子最繁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去把这些‘次品’……” “卖给真正识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