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脊椎缓缓爬升,最终死死扼住了林未的咽喉。她瘫坐在门后冰冷的地面上,雨水敲打门窗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唯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璇玑谱》……那人竟真的知道《璇玑谱》!不仅知道,其言语间透出的深意,仿佛连“祖宗直播间”和“针煞炼心”这等绝密都窥探到了一二!
他是谁?是友是敌?那句“合作”背后,藏着怎样的陷阱?
幽蓝的屏幕依旧被混乱的弹幕淹没,先祖们的惊慌与争论如同沸腾的开水。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完了完了!露底了!我就说那劳什子直播间不靠谱!定是泄露了天机!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放屁!分明是有人早就盯上了《璇玑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他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这……这怎么可能?除非他身负类似始祖娘娘的秘法…… 【林氏始祖 林窈】:……大劫已至,慌乱无益。当务之急,固守本心,提升自保之力。
始祖的话语带着一种沉重的定力,勉强压下了林未几近崩溃的心绪。
对,慌乱无用。
她深吸了几口带着潮气和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她艰难地站起身,双腿依旧有些发软。没有点燃更多的油灯,她借着那一点昏黄的光晕,踉跄着走到床边,俯身从最深处拖出那只冰冷的乌木盒子。
盒盖开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丝线和某种奇异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璇玑谱》静静躺在暗红色的软缎上,封面那两个巨大的旋涡状图案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而诱人的光泽。
她的指尖悬在书页上方,微微颤抖。
门外那沙哑的警告犹在耳边——“绝非你一人所能守护”。
她知道,仅凭自己目前这点微末道行,别说守护,恐怕连自保都难。赵掌柜的阴毒、苏墨的莫测、再加上这新出现的、更恐怖的神秘敌人……她就像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变强。必须更快地变强!
而最快的途径,就在眼前这本书里。
她不再犹豫,将微凉的手掌整个覆盖在冰凉的页面上。闭上眼睛,竭力摒除脑海中一切杂念——恐惧、疑惑、窗外的大雨、以及奶奶在里间轻微的鼾声。
集中精神。
心神之力因方才的惊吓而有些涣散,如同受惊的鸟雀,难以归拢。书页上的流光艰难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勾勒出的银色光丝断断续续,根本无法成形。
不行!静下来!必须静下来!
她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将所有意志力都用于收束那四处奔逃的心神。
一点,一点,如同抽丝剥茧。
渐渐地,那涣散的心神之力被她强行拉扯回来,艰难地注入《璇玑谱》。
书页上的光芒终于稳定了些许,银色的光丝开始交织,不再试图构建复杂的图案,而是反复勾勒出几个极其古老、扭曲的篆文字符——
“煞”、“心”、“炼”、“噬”。
字符旁边,还有极其简略的、表示能量运行路线的诡异图示,那路线刁钻而凶险,完全违背常理,透着一股剑走偏锋、不成功便成仁的酷烈意味。
这似乎……是“针煞炼心”法中,一种更为激进、更为凶险的旁支秘术!以极端痛苦和毁灭性的煞气冲刷,强行拓展经脉,锤炼心神,速度极快,但失败率极高,反噬尤烈!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瞬间炸出前所未有的惊恐!
【林氏第18代女 林婉娘】:不可!万万不可!此乃“噬心煞炼”之法!凶险异常!十练九癫!始祖娘娘明令禁止后辈修习!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疯了!丫头你疯了!快停下!这法子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未丫头!外敌虽险,尚可周旋!此法一开,便是自绝生路!速速凝神退出! 【林氏始祖 林窈】:……唉。劫数…痴儿…
林未看着那四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篆字,心脏狂跳,一股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先祖们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脑海中疯狂敲响。
但……她还有得选吗?
敌人已经找上门,步步紧逼。按部就班地修炼,何时才能拥有自保之力?只怕到时候,她和奶奶,连同这本《璇玑谱》,早已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猛地冲散了恐惧。
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没有听从先祖的警告,她的心神反而更加凝聚,主动引导着体内那缕温顺下来的针煞之气,依循着图谱上那凶险诡异的路线,猛地运行起来!
“呃——!”
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剧痛,瞬间爆发!
那不再是冰锥刺骨,而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猛地刺入经脉,然后疯狂搅动!仿佛要将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彻底撕裂、焚毁!
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又瞬间冻结!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炸开无数腥红的、扭曲的幻象!有狰狞的鬼脸嘶吼扑来,有无数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有宗祠里那些牌位轰然倒塌砸向她!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从床上滚落在地,蜷缩成一团,指甲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划出白痕。
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间浸透地面。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一片绝望的悲鸣和怒吼!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停下!快停下!经脉要断了!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逆流了!煞气逆冲心脉了!完了! 【林氏始祖 林窈】:……固守灵台一念…念…丝脉…通…
林未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浮沉,几乎要彻底湮灭。始祖那断断续续的提示,像是一根极细的蛛丝,在无尽的黑暗痛苦中,勉强维系着她最后一丝清明。
丝脉…通…
对…丝脉…
在那毁灭性的痛苦浪潮中,她猛地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她不能对抗这煞气,她要……引导它!像引导丝线一样!
她放弃了徒劳的抵抗,将最后残存的心神之力,全部用于“感受”那狂暴的煞气,如同感受一团混乱不堪、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线”!
意念微动,不再是强行驾驭,而是尝试着……“梳理”!
如同她平日里分理那些最杂乱坚韧的丝线一般,以极其坚韧的意志力,引导着一丝丝、一缕缕狂暴的煞气,依循着那诡异图示的轨迹,艰难地运行。
过程缓慢得如同凌迟。
每一次细微的引导,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奇迹般地,那原本完全失控、肆意破坏的煞气洪流,竟真的被她这微弱却精准的意念稍稍捋顺了一丝!虽然依旧狂暴,但破坏的方向却被强行扭转,开始真正地、粗暴地冲刷拓展着那些淤塞细窄的经脉!
痛苦并未减少,甚至更甚,但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毁灭。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丝从唇角渗出。但她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从绝望的哀嚎,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寂静。
所有先祖,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疯狂而震撼的一幕。
终于,在那非人的痛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嗡!”
她体内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悍然冲破!
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精纯、却依旧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重新被打通的经脉!
剧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虚弱却又无比强大的矛盾感。身体像是被彻底碾碎重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却又充满了某种新生般的力量。
她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前依旧发黑,耳鸣不止。
但她的感知,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能“听”到窗外雨滴敲打在每一片瓦上的细微差别,能“看”到油灯火焰内部那微弱气流的扰动,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里间奶奶睡梦中不安的翻身。
幽蓝的屏幕沉默了很久。
最终,只有一条极其复杂的弹幕,缓缓飘过。
【林氏始祖 林窈】:……置之死地…而后生。然…煞气噬心,魔障已种…福祸…难料矣…
林未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床下那只敞开的乌木盒。
《璇玑谱》静静躺在其中,封面那旋涡状的图案,仿佛旋转得更加深邃了。
她闭上眼,一滴混合着汗水、泪水和血水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无声地渗入地面。
代价巨大。
但……她终于抓住了一丝,真正能够反抗的力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