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汴京的街道上,车帘偶尔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大家兴奋的小脸。
刚离开闹市没多久,便见一人骑着马带着侍卫迎面而来,正是梅尧臣。
他见到平稳的车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驱马靠近,与车窗并行,侍卫也自然的分散在马车周围。
“大舅舅!”蓉姐儿和昌哥儿眼睛一亮,立刻亲热地喊了起来。
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位温和博学的舅舅了,心中很是想念。
两个人挤在车窗边,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大舅舅,二舅舅府上今天来了多少人呀?热闹吗?”
“我们给二舅舅准备了礼物!他会不会喜欢?”
“今天都吃什么好吃的?”
梅尧臣看着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笑着逐一回答:“今日来的都是你们二舅舅相熟信任的友人,人不多,但定然热闹。至于吃食嘛……”
他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皆是你们二舅舅亲自安排,听说有些新奇玩意儿,保管让你们大开眼界,吃得满意。”
孩子们闻言,更是期待不已,连声催促车夫快些。
徽柔见梅尧臣态度如此温和可亲,也渐渐放下了腼腆,问道:“梅……梅大人,您近日可有新的诗作?我很喜欢您的诗词。”
梅尧臣诗中那份质朴清丽的独特韵味尤其让她喜爱。
梅尧臣点头笑道,和她聊聊诗词。
一旁昌哥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好奇地问道:“大舅舅,我听说您以前当县令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呀?是不是像戏文里那样,天天升堂断案?”
梅尧臣当时在该县颇受百姓推崇,在他离开后,百姓将该地取名梅城。
不过他并非夸夸其谈之辈,见孩子们问起,他便挑了浅显易懂的事情,温和地讲了几句。
边说着梅尧臣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直安静聆听的四皇子。
只见这孩子虽未发一言,但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却格外专注,仿佛不仅能听懂他话语中的含义,更在深入思考。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静,让梅尧臣心中暗暗称奇。
说说笑笑间,朱府很快便到了。
府邸门脸并不算豪奢出奇,但一进院子,别说久居深宫的徽柔,就连在宫外生活过几年的蓉姐儿和昌哥儿都惊呆了。
院内一棵高大树木亭亭如盖,其下本应是栽花种草、布置假山流水的地方,却被精心开垦成一片片整齐的田垄,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作物,明明是冬季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而且院内景象也颇为奇特。
这边朱阿福和几个穿着便服的彪形大汉正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大声谈笑,翻烤着肉串,烟火气十足。
另一边,晏殊和韩琦负手而立,围着一片长势极为喜人的作物,低声吟哦着什么。
看见梅尧臣领着孩子们进来,院中众人下意识地便要上前行礼。
张茂则眼疾手快,连忙以目示意,微微摇头。
众人立刻会意,知晓这是官家特许的微服出行,不可声张,便都只拱手作揖,客气地称呼道:“几位郎君、娘子安好。”
孩子们也受过教导,乖巧地依礼还问,举止落落大方。
“哈哈哈!你们可来了!可想死二舅舅了!”朱阿福顶着一张被火烤得红彤彤的脸,放下烤肉的铁签子,兴奋地从篝火旁跨了过来。
他目光炯炯,一下子便锁定了那小小身影却站得极稳的元佑。
“元佑都长这么大了!快让二舅舅好好抱抱!”朱阿福不由分说便弯腰,一把将元佑抱了起来,还顺势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好!长得也俊,跟你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元佑自能稳健行走后,便极为不喜被人如同婴孩般抱起。
娘因身怀六甲,最多也只是温柔地轻拥他。
爹举止文雅,虽然喜爱,但很少这么突然。
此刻被猛地抱起举高,他一时竟有些无措,那向来过分沉稳的白皙小脸上,罕见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元佑小手抵在朱阿肩膀上,用力推了推,语气带着点无奈的镇定:“二舅舅,放……下来。”
朱阿福见状,哈哈一笑,也不再逗他,从善如流地将小家伙稳稳放下,还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满脸的疼爱。
孩子们这才纷纷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生辰贺礼,虽非珍奇异宝,却是他们的一片真挚心意。
张茂则也上前一步,代表官家和柔嘉贵妃,送上了丰厚的赏赐。
虽然想念妹妹,可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朱阿福喜气洋洋地接过,连声道谢,脸上乐开了花。
“今日我朱阿福过生日,能有这么多亲人、朋友,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赏光,是我朱阿福天大的脸面!”朱阿福对着院内众人拱手,意气风发,“大家能来,就是我朱阿福的兄弟!都别客气,也别光站着说话了,酒菜早已备好,我这就让他们上来!”
他雷厉风行地招呼下人开始布菜,又让自己手下得力的仆人接过烤肉的活计,将那些已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肉食仔细切好,一同送入早已布置妥当的暖阁之中。
暖阁内,宴席开设。
主菜是时下汴京颇为流行的拨霞供,以热汤涮新鲜的兔肉片,鲜美无比。
再配以熬煮得奶白浓郁、滋补暖身的羊肉汤和刚才外面烤好的、带着烟火气息的各色烤肉。
还有从地窖里取出、清脆爽口、解腻开胃的腌咸菜与萝卜,以及暖胃健脾的山药粥。
菜品算不上极尽精巧奢华,却也荤素搭配,别具风味。
晏殊和韩琦在席间落座,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个难掩武人粗豪气息的侍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些武人与他们这些清流文臣同席而食,实是有些失身份、不合规矩。
但念及今日主要是为观察四皇子,加之要给过生辰的朱阿福面子,两人终究没有说什么。
正用餐间,一股奇异的香甜气息,混合着类似蜜糖与焦香的味道,忽然从厨房方向飘来,钻入每个人的鼻尖,格外勾人食欲。
昌哥儿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大声问道:“二舅舅,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好像……好像是蜜枣掉进火里了?”
朱阿福脸上露出神秘而又得意的笑容,他站起身,对着满堂宾客拱了拱手:“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今日宴席的重头戏,真正的压轴好物,我这就给大伙儿请上来!”
说罢,他亲自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盘回来了,盘子里赫然放着几个黑乎乎、比寻常芋头还要大上好几圈的块状物,挨个放到了每位宾客面前的碟子里。
众人看着眼前这黑黢黢、其貌不扬的东西,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韩琦性子较为直接,忍不住用手中筷子指了指那物,蹙眉道:“朱大人,此物……形态粗陋,色泽不佳,恐难登大雅之堂吧?”
梅尧臣沉吟片刻,仔细观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阿福,此物……观其形态,莫非是可食之根茎?”
倒是那位王统领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道:“阿福兄!这莫非就是你之前跟我们几个兄弟提过的那个叫什么……‘红薯’的宝贝?”
朱阿福嘿嘿一笑,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拿起自己的红薯,撕开了外皮。
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混合着焦糖般甜香与薯类特有醇厚香气的猛烈气息,瞬间爆发出来。
众人看去,只见那漆黑丑陋的外表里竟然是金灿灿、软糯糯、仿佛流淌着蜜糖的存在。
原本已觉八分饱足的众人,竟不由自主地感到口水分泌!
“没错!”朱阿福声音洪亮,“这就是我去年费尽心思栽培的一种新作物‘红薯’!不仅味道香甜软糯,胜过蜜饯,而且极其顶饱,关键是——”
他想起这个,声音激动的提高:“我实验一年已经可以证实,它的产量,极高!”
早有伶俐的下人送上配套的小银勺。孩子们早已被那香气勾得馋虫大动,立刻学着样,用小勺小心翼翼地挖着那金黄诱人的薯肉,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好甜!”
“好香!好软!”
“真好吃!”
赞叹声此起彼伏,孩子们一口接一口,吃得腮帮子鼓鼓。
侍卫们没那么多讲究,直接上手,掰开就啃,吃得满口香甜,烫得直呵气也舍不得停下,连连竖起大拇指。
梅尧臣也不再犹豫,率先动手尝了一口,那独特的口感和极致的甜香让他眼中立刻闪过惊异之色,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晏殊、韩琦听到产量极高四字,心中已是怦然一动,再见到众人,尤其是连梅尧臣都如此失态的反应,也半信半疑地、带着几分矜持地拿起了面前的小银勺。
这一勺送入嘴里,那极致的香甜软糯瞬间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两位见多识广的重臣,脸上也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艳之色,手下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晏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口中仍在回味的甘甜,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神色变得无比严肃,目光灼灼地看向朱阿福,沉声问道:“朱大人,你方才说此物产量极高,究竟……能有多高?”
他心中已有预期,或许能比稻麦高出一些,比如四五石?
朱阿福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十石!”
紧接着又强调:“亩产,起码十石!!”
“十石?!”
“亩产十石?!”
“这不可能!”
此话一出,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除了几个对产量尚无清晰概念的孩子们,所有人猛地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十石!
这是什么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