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洞开,火把猎猎,皇上面容含笑却带着冰冷的威压。
傅谦匆匆出来,与一众护卫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盈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他将尔晴小心地放下来,护在她身前。
然后迎着皇上锐利的目光,声音坚定:“回皇上,此处并无贵妃,只有臣的结发妻子,喜塔腊·尔晴。”
尔晴从他身后微微探出身:“皇上许是认错了,臣妇是西林觉罗·长盈的福晋,曾得您亲自赐婚。”
皇上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你的妻子?爱卿,朕怎么记得,京中盛传,你的妻子尔晴为保清白,已然跳崖自尽。”
长盈下颌紧绷,毫不退缩:“那是一场误会,臣妻侥幸生还,臣正要接她回府。”
见长盈如此倔强,皇上眼底闪过一丝微怒。
他将目光投向尔晴,语气放缓了些,仍带着不容置疑:“爱妃,闹够了便到朕身边来。只要你过来,朕可以饶恕他方才的不敬之罪。”
尔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脚步微动,长盈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长盈直视皇帝,质问:“皇上,您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万民表率。试问强夺臣妻,与古之昏君何异?您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史笔如铁,留下万世骂名吗!”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长盈。
他竟敢如此直言犯上!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长盈带来的护卫虽然人数不多但皆是受过他恩惠、忠心耿耿之辈,此刻见主子受迫,竟无一人退缩,默默地上前一步,坚定地站在长盈身后。
皇上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唰”地一声齐齐亮出兵器,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皇上脸上的那点笑意消失,却没有生气,反而低声笑了笑:“爱卿,你带着家丁,手持利刃,又口出狂言,你这是想造反吗?你想让你的家族,你的这些部下,都陪你一起诛灭九族吗?”
长盈身后的护卫们脸色一白,但却无一人后退。
长盈瞳孔一缩,他可以不顾自身,却绝不能连累他人,更不能连累父母家族。
他猛地一咬牙,迅速转身,一把夺过身旁一名护卫腰间的佩刀。
那护卫一惊:“大人!”
“全都给我跪下!谁也不准妄动!”长盈厉声喝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在他的逼视下,不甘地缓缓跪倒在地。
长盈手持钢刀,转向皇上:“皇上,臣并非想造反,臣只是想护住自己的妻子。若护妻亦是罪,臣无话可说。但求皇上明鉴,勿要牵连无辜!”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皇上听,更是说给所有在场的人听。
皇上看着他倔强不屈的模样,眼中不屑更甚。
匹夫之勇,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
他挥了挥手,侍卫持刀上前。
尔晴在一旁,看着长盈身上伤痕血流不止,心痛的几乎麻木,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能再看着下去了。
她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长盈的腰,泪如雨下:“不要了,长盈,我求求你!放手吧。”
长盈身体猛地一僵,感受到身后的颤抖和温热的泪水,他艰难地开口:“尔晴……”
尔晴将脸埋在他染血的后背,声音很轻很轻:“等我回家”
她抬起泪眼,看着皇帝方向,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只想过平静日子,却被他们一次次强取豪夺,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只有他们死了才会有她的安静日子。
尔晴最后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后决然地推开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皇上看到她终于泪流满面地屈服,看到她脚踝处刺目的红肿和身上的狼狈,心仿佛被人攥紧。
他终究是见不得她如此凄惨的模样。
尔晴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臣妇愿随皇上回宫。求皇上宽恕臣夫冒犯之罪。”
“宽恕谁?”皇上垂眸看她,声音听不出喜怒
尔晴瞬间明白,唇用力抿着:“求皇上宽恕西林觉罗大人。”
皇上这才满意,俯身亲手将她扶起,然后打横抱起,动作温柔。
“回宫。”他冷冷丢下两个字,抱着尔晴,大步走出了院子。
御前侍卫们紧随其后,如潮水般退去。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重的血腥味。
长盈拄着刀,垂着头,一动不动。
鲜血顺着他手臂流下,染红了刀柄,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声。
“大人!”护卫们连忙起身,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慨。
傅谦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被劈晕在地的兄长,又看看如同失去所有生气的长盈,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扶起昏迷的傅恒,沉默地离开了。
院子里,最终只剩下西林觉罗家的人。
长盈任由护卫替他包扎伤口,他始终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前世,他是汉惠帝刘盈,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见惯了母亲的强势与手段, 对权势倾轧毫无兴趣,只觉得厌倦。
重生一世,成为西林觉罗·长盈,他对权势仍然不感兴趣,只想与两世的爱人厮守,平淡度日。
他以为只要远离旋涡,便能获得安宁。
直到此刻。
他清晰地地体验到了权势二字最残酷的意义。
它不需要讲道理,不需要辨是非,它可以夺走你的一切,而你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长盈缓缓抬起头,望向皇上和尔晴消失的方向,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他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读书游历时期,他曾广交朋友,足迹遍布南北,深知这看似强盛的大清江山,并非铁板一块。
边患、吏治、漕运、民困……处处皆是隐忧。
你们既以权势压人,那我便看看,这权势,究竟能坚固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