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与长盈在宫人复杂的目光中分离,各自回到住处。
或许是落水后寒气侵体,尔晴回到房间后,只觉得浑身沉重,头晕目眩。
她强撑着给自己配了副发汗驱寒的药剂,煎服下去。
药力上来,加上身心俱疲,她很快便觉眼皮沉重,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明玉和闻讯赶来的魏璎珞见她面色潮红,都有些担心。
尔晴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睡一觉便好。你们也去忙吧。”
明玉唠叨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
魏璎珞看着尔晴即便病中依旧难掩殊色的面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也只淡淡道:“那你休息吧。”
说罢,两人转身离开。
屋内终于只剩下尔晴一人。
她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不安的睡梦中。
身体内部像是点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脸颊绯红,长睫不安地颤动着。
夜色深沉,长春宫渐渐安静下来。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避开巡逻的侍卫,精准地站在了尔晴窗外。
傅恒的心从未如此混乱过。
他知道魏璎珞和明玉应该已经离开,鬼使神差地,又做出了夜探宫女住所这等逾矩之事。
他轻轻推开窗户,跃入室内。
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尔晴身上特有的幽冷香气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了榻上沉睡的人儿。
尔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畔,更衬得那张脸小巧精致。
她双颊泛着红晕,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平日里疏离清冷的气质被一种楚楚的脆弱所取代。
傅恒呼吸一窒,几乎是屏息地看着她。
他从未如此仔细地、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看过她。
她梦中的蹙眉,那脸颊的红晕……
是因为即将嫁给那个西林觉罗家的男人而激动吗?
一股酸涩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似乎是有些热,尔晴翻身被子掀开,中衣凌乱,露出一小节白皙精致的锁骨。
他像是被蛊惑般,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为她盖好被子。
指尖擦过她的脖颈,那滚烫的温度却让他猛地一惊,瞬间从旖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这么烫?她在发烧!
傅恒瞬间慌了神。
他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潜向太医院。
他熟知宫禁守卫,轻易避开了所有耳目,找到值夜的太医要了一碗退热药汤。
回到尔晴床边,看着依旧昏睡不醒、眉头紧蹙的她,傅恒又犯了难。
怎么喂?
摸着她的额头,感觉温度似乎越来越高,傅恒心急如焚。
不能再等了!
他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又看了看尔晴红润的唇瓣,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
他仰头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在口中,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凑近尔晴的唇。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那两片柔软时,身下的人长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尔晴的瞳孔因为惊愕瞬间放大。
眼前傅恒写满了紧张、担忧的脸上突然慌乱起来。
傅恒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整个人僵在那里,口中还含着药汁,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猛地直起身,慌忙将口中的药汁咽下,急忙解释道:“你……你发烧了,很烫!我只是想给你喂药。”
尔晴初时的惊愕过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不劳富察大人关心。”她向来温柔的声音带上一点嘶哑,“奴婢已经吃过药了,睡一觉便好。富察大人深夜在此,于礼不合,请回吧。”
她那冷漠的态度,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傅恒的心口。
看着她重新闭上眼,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一股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是因为要嫁给西林觉罗那个男人吗!”他脱口而出:“不过是因为失去清白罢了,不管前世今生,第一个拿走的都是我!”
尔晴没想到他会如此无赖,猛地睁开眼,气得一阵剧烈咳嗽。
她冷言道:“若说前世也还有傅谦和皇帝,若说今生……不过是恶犬咬人罢了!”
傅恒的心被她的话狠狠一刺,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尔晴咳嗽得厉害,脸上满是厌烦和疲惫。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是狼狈地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便再次翻窗而出。
尔晴看着他逃离的背影,无力地躺回枕上,剧烈的心跳和咳嗽慢慢平复。
她想起傅恒方才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以及皇上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嘴角不由扯起。
真是荒谬。
前世她用尽心机,苦苦哀求,只想求得他一丝垂怜,得到的却只有厌弃和冷漠。
除了傅谦,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可这辈子,她放下了,不在乎了,只想远离他们,这些人却一个个又凑了上来。皇上的兴趣,傅恒这莫名其妙的在意和占有欲。
“男人……真是贱得慌。”她低声嗤笑。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她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不想又活成魏璎珞辉煌人生的阴暗对照。
她只想离开这四方宫墙,去过属于自己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尔晴再次闭上眼,将那些纷乱的人和事强行排出脑海,沉沉睡去。
翌日,养心殿内气氛凝重。
皇上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冷声道。
“传纯妃。”
纯妃很快被传来,她今日打扮得素雅秀丽,满脸温柔。
然而一进殿,感受到那冰冷的气氛和皇上锐利如刀的目光,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召见……”
“啪!”皇上猛地将一叠查问笔录摔在她面前,厉声打断:“你自己看!朕倒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善妒狠毒,竟敢在宫宴之上设计陷害他人落水。你眼里还有没有宫规?还有没有朕!”
纯妃吓得面色惨白如纸,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为了尔晴如此大动干戈地追究。
明明昨晚尔晴都如此不知趣,皇上也同意赐婚了,不是吗?
她慌忙跪倒在地,梨花带雨:“皇上息怒,皇上明鉴!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臣妾见皇上似乎对尔晴姑娘格外不同,臣妾伺候皇上多年,好不容易才得皇上些许眷顾,心中害怕,才会鬼迷心窍。”
若是平时,她这番哭诉或许能有点效果。
但此刻,皇上正在气头上,尤其是想到就因为她的嫉妒,逼得尔晴不得不仓促嫁人,断了他可能的机会,那股邪火就压不住。
再看纯妃哭哭啼啼的样子,皇上有些嫌弃。
纯妃脸有点方,不怎么秀丽,哭起来也不好看。
远逊色于尔晴。
“痴心?朕看你是嫉妒成性,心肠歹毒!”皇上毫不留情地斥责。
“看来是朕往日太纵着你了!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传朕旨意,纯妃妒忌成性,言行有失,即日起剥夺封号,降为嫔位,迁出钟粹宫,禁足一年,静思己过。”
苏静好如遭雷击。
降位份已是奇耻大辱,禁足一年?
一年之后,皇上身边早不知多了多少新人,谁还会记得她这个失宠又年老色衰的嫔,她这辈子就完了!
“皇上!皇上开恩啊!”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扑上前抱住皇帝的腿,不住哀求,“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不要禁足臣妾!皇上……”
皇上看着她这般失态的模样,心中更是厌烦,正要让人把她拖出去。
苏静好却突然脸色一变,松开手,捂住腹部,痛苦地呻吟起来:“啊,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皇上眉头紧蹙,怀疑她是装的。
但苏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直冒,看着又不似作伪。
他终究还是挥了挥手,冷声道:“传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一诊脉,连忙跪地贺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纯妃娘娘这是喜脉啊,已有一月有余!”
有孕了?
皇上愣住了。
上次那次,如此匆匆,了了完事,竟然还能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