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由他幼年提议、在皇帝鼎力支持下建立的医学院,早已规模宏大,成为天下医者心中的圣地。
无数医道才俊在此求学,精湛的医术和济世活人的理念从这里播撒四方。
绵璇的身体在永璜和太医们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强健。
永潢更在医术研究中找到了毕生的事业与价值,昔日的郁郁寡欢早已被自信与满足取代。
过继给果亲王、性情沉静的四阿哥永珹,被永琮引上了另一条路。
当永珹第一次在永琮的小书房里,透过那架精巧的千里镜看到月亮的环形山时,他眼中沉寂多年的星火被瞬间点燃。
被科学院的张天师收为关门弟子。
如今,年轻的永珹已是钦天监和科学院的骨干,整日埋首于算稿与各种奇巧的机械模型之中,乐此不疲。
而文不成武不就,酷爱侍弄花草、曾被认为“玩物丧志”的三阿哥永璋。
在被永琮点拨后,很快把爱好精研下去。
前段时间他将茶叶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再用薄如蝉翼的桑皮纸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方块——美其名曰“如意茶包”。
投入滚水,顷刻间便能得一杯香茗,省去了繁琐的碾茶、点茶过程,便捷无比。
此物一经推出,先在宫中风靡,随后由内务府采办推广至宫外各大茶楼、商号,立时供不应求,成为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争相追捧的新贵,为内库带来了滚滚财源。
永琮见额娘为风评极差的凌云彻头疼,灵机一动让凌云彻带着茶叶出海。
毕竟凌云彻虽然被人诟病奸商,雁过拔毛,唯利是图,但赚钱能力沟通能力都不错,座右铭是一个猴一个栓法。
拿去忽悠老外最好不过。
永琮记得,这时候的欧洲饮茶是一片蓝海,未来风靡全球的英国立顿茶是光绪年间创立的。
茶包一旦获得足够的利润,永琮就有信心打破朝中海禁的桎梏,未来有机会带领大清去抢夺海上霸权。
皇上也这些年也愈发平和,对永琮支持的多,指点的少,回到后宫也只是呆在永寿宫里。
六宫粉黛,颜色依旧,却再难入君王的眼里。
若是往常,宫内宫外对阿箬的独宠肯定会颇有怨言。
可永琮精力旺盛,脑海中点子层出不穷,每个人都被他掰成八瓣用。
就连后宫中,皇上的诸多妃子也不例外。
舒妃文采斐然。如今她带领着几位同样喜好笔墨的妃嫔和宫女,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兰台书局”。
专门整理、校勘宫中所藏的珍本古籍,偶尔也撰写一些闺阁雅趣的诗文小品,装帧成册,各起一个雅号,对外售卖。
婉嫔一手画技出神入化,玫嫔尤好乐器……
曾经充斥着脂粉香、算计和寂寞的深宫,如今处处弥漫着书墨香、草药香、茶香、丝线香,回荡着清雅的琴音和女子们讨论诗文、切磋绣艺的轻快笑语。
阿箬站在永寿宫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树下,看着眼前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微风拂过,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沾在了她鸦青的发髻上。
明日,便是皇帝正式册立阿箬为皇后的吉日。
从那个色厉内荏的小宫女,变成如今六宫之主,她走了十多年,跨越前世今生,走过生死。
如今皇上的情谊如同陈酿,越发醇厚。
阿箬却有种莫名的心慌。
“额娘!”永琮走到近前,笑着行礼,声音清朗悦耳。
“琮儿,”阿箬含笑应道,替他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刚从农植院回来?永璋那边的新茶种如何了?”
“三哥干劲十足呢,”永琮笑道,“他新引种的闽南一种高山茶,香气独特,耐泡性极好,制成‘如意茶包’定能大受欢迎。就是产量还需再想法子提高。对了额娘,”
他话题一转,眼中带着真挚的孺慕之情,“儿子与大哥、三哥、四哥商量了,明日是您的好日子,我们兄弟几个,想一起为您献上一份贺礼。”
阿箬微微一怔,随即心头暖流涌动。
她扬眉笑着,还如当年一般意气风发:“那额娘可等着哦。”
……
册封大典的吉日,紫禁城沐浴在初秋澄澈的金色阳光里。
太和殿广场上,旌旗猎猎,仪仗森严,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宗室亲贵、内外命妇,依品级肃立,鸦雀无声,唯有风吹动旗帜和佩饰的轻微声响。
礼乐庄严奏响,如黄钟大吕,震动九霄。
阿箬身着专属皇后的华贵朝服,朝服厚重,凤冠沉重,她慢慢地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走到皇上身边。
皇上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深邃而温暖。
阿箬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入那只宽厚、温热的手掌中。
当晚的坤宁宫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温馨的暖红烛光里。
厚重的朝服和沉重的凤冠早已卸下,阿箬只着一身柔软的织金云锦常服,乌发披散,带着慵懒
皇上也换下了龙袍,一身家常的明黄团龙常服,俊朗不减当年。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陈年梨花白,两只剔透的羊脂玉杯。
殿内服侍的宫人早已被屏退,只留下他们二人。
红烛高燃,偶尔爆出一两朵烛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更衬得殿内一片静谧。
窗外月色清朗,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朦胧的光晕。
皇上亲自执壶,将清冽的酒液注入玉杯,推至阿箬面前,自己也执起一杯。
他含笑看着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只剩下纯粹的温柔。
“今日,辛苦你了。”他低声道,声音带着酒意的微醺,低沉而迷人。
阿箬端起酒杯,指尖感受着玉质的温润。
十年相伴,早已心意相通,此刻的安宁与圆满,胜过世间一切喧嚣。
她浅啜了一口梨花白,清甜微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借着这微醺的暖意,一个念头悄然浮起。
她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突然抬眼,望进皇帝深邃的眼眸中,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皇上,这十年来,后宫平静,国事顺遂,永琮、永璜他们也都出息。只是……”她顿了顿,暗自捏了捏袖子里的药包,轻声问道,“可曾有过遗憾?子嗣终究是单薄了些?”
殿内一片寂静。红烛的火焰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映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皇上脸上的笑意并未因这个突兀的问题而消失。
他忽然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坚定而温柔地覆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将她的手连同那只玉杯一起,稳稳地包裹在掌心。
“遗憾?”皇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从未后悔过。”
皇上的手微微收紧,将她握得更牢,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阿箬,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风雨同舟,早已不分彼此。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拂过她的额发,“你可以试着……多相信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