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余晖尚未散尽,帝国的中枢已开始高效运转,将胜利的果实转化为长治久安的基石。裴砚与秦绾深知,击败北狄易,收服草原人心难。对于广袤的北疆,单纯的武力震慑只能维持一时,唯有恩威并施,刚柔相济,方能真正将其纳入帝国版图,消弭边患于无形。
养心殿内,关于北境后续治理的奏章堆积如山。裴砚与内阁、兵部、户部官员连日商议,最终定下方略。
对北狄故地,采纳“分而治之”之策。北狄王庭精锐尽丧,阿史那剡被圈禁,裴砚下旨,册封一位素来亲善朝廷、且在部落中素有威望的北狄贵族为新任汗王,但其权限被大幅削减,且必须在朝廷派遣的长史监督下理政。同时,将北狄故地划分为数个较小的都督府,由朝廷直接任命都督(多由在此战中立功的将领或熟悉胡务的文官担任),分散其势力,使其难以再形成统一的威胁。
对黑风部及其他表示臣服的部落,则重在“羁縻”与“笼络”。裴砚兑现承诺,厚赏乌维,赐予其“归义王”封号,允其部落仍在原草场放牧,但需遵守朝廷法令,并开放边境五市。同时,由朝廷出资,在北境沿线设立数个大型的“物市场所”,以中原的茶叶、丝绸、铁器、盐巴,交换草原的牛羊、马匹、皮货。此举既满足了草原部落的生活需求,亦将他们的经济命脉与中原紧密绑定,利益攸关,反叛的成本将大大增加。
“陛下此策,可谓老成谋国。”首辅杨文谦捻须赞道,“以商道代替兵道,以利维系忠诚,假以时日,草原诸部衣食仰赖中原,则叛乱之心自消。”
裴砚微微颔首:“然,商道畅通,亦需武力为后盾。北境大都护府仍需保持精锐,定期巡边,若有部落胆敢阳奉阴违,劫掠商队,则立即发兵剿灭,绝不姑息!”
与此同时,深宫之内,秦绾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推动着另一种形式的“融合”。
她下令将此次北境之战中俘获的、年幼失怙的北狄贵族子弟,以及黑风部等归顺部落首领送至京城的质子,一并接入宫中,与年龄相仿的宗室子弟、以及通过新政科举选拔上来的寒门才俊之子,共同于新设立的“弘文馆”就读,由翰林学士与通晓胡语的官员共同教导他们中原文化、礼仪、典章制度。
此举意在从小培养他们对中原的认同感,潜移默化中化解隔阂。秦绾时常会亲至弘文馆考察功课,对待那些胡人孩童亦是一视同仁,温和勉励,赏罚分明。
这一日,秦绾正于弘文馆考察众学子功课,年仅五岁多的承烨也随行在侧。他看着那些虽然穿着汉家衣冠,但眉眼轮廓仍与中原孩童有异的胡人子弟,眼中充满了好奇。
休息间隙,一个黑风部送来的小质子,因不慎打翻了砚台,墨汁染脏了身旁一位宗室子弟的衣袖,那宗室子弟当即恼怒,推搡了他一把,斥骂道:“粗鄙胡儿!脏了我的衣服!”
那小质子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眼中含泪,却不敢哭出声。
承烨见状,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先是看了看那宗室子弟,小脸一板,学着父皇平日训斥臣子的语气,虽奶声奶气,却自有一股威仪:“弘文馆内,皆为同窗,当友爱互助。你怎可出口伤人,动手推搡?”
那宗室子弟见是太子发话,虽年纪比承烨大,却也不敢造次,讷讷地低下了头。
承烨又转向那小质子,掏出自己的小手帕,递了过去,声音放缓了些:“别怕。衣服脏了,洗洗便好。你可有摔着?”
那小质子受宠若惊,接过手帕,连连摇头,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没……没摔着。谢……谢太子殿下。”
承烨点点头,又对那宗室子弟道:“向他道歉。”
在承烨的目光注视下,那宗室子弟不情不愿地对着小质子拱了拱手:“对不住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被承烨以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公正化解。秦绾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她看到的不仅是儿子善良的心性,更是其初具的、超越族群隔阂的胸怀与领袖气度。
事后,秦绾问承烨:“烨儿,你为何要帮那个胡人孩子?”
承烨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母后教导儿臣,要仁爱。少师也讲,‘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他虽来自草原,如今既入弘文馆,便是同窗。那位哥哥欺负他,不对。而且……”他顿了顿,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父皇要让草原人都变成我们自己人,儿臣对他们好,他们以后……是不是就更愿意听父皇的话了?”
秦绾闻言,心中震撼不已。她将儿子轻轻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烨儿能想到这一层,母后很是高兴。记住,为君者,胸襟当如大海,容纳百川。王者之道,在于服心,而非仅仅服力。”
数日后,裴砚于朝堂之上,正式颁布了关于北境治理及开放五市的一系列旨意。同时,采纳秦绾的建议,下诏于国子监内增设“蕃学”,允许归附的草原部落派遣子弟入学,学习中原文化,优秀者甚至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恩威并施,北疆渐定,商路连通胡汉。
雏凤展翼,东宫明理,仁德初显胸怀。
帝国的北方战略,从单纯的军事防御,转向了更深远的经济捆绑与文化融合。而年轻的继承人,也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与潜移默化中,悄然成长,展露出未来明君应有的潜质。
(第两百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