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金榜题名的喜悦与落第失意的怅惘交织在京城上空,而帝国的车轮已滚滚向前,将新政的触角延伸向更为广阔的疆域。江南,这片饱经风波、刚刚经历织造局贪腐案洗礼的富庶之地,成为了检验新政成效的下一个关键舞台。
养心殿内,来自江南的奏报不再是令人心惊的密信,而是关乎民生经济的详实文书。秦绾翻阅着户部呈上的最新统计,江南诸州府在清丈田亩、推行新的赋税征收办法后,首个季度的税银竟较往年同期增长了近两成,且地方上报的因赋税不公引发的讼案数量显着下降。
“看来,侯小乙他们之前在江南的雷霆手段,加上后续派去的干员持续整饬,确实起到了效果。”秦绾将奏报递给裴砚,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田亩得以清查,胥吏贪墨空间被压缩,百姓负担相对减轻,国库也因此得益。新政在江南,算是扎下了根。”
裴砚接过,细看之后,微微颔首:“成效初显,确是可喜。然,江南官商勾结,积弊已久,绝非一次清查就能根除。如今他们表面顺从,暗地里未必没有怨怼,需防其反复。”他目光扫过另一份关于漕运改制的奏章,“漕运关乎京师命脉,此番改制,触动利益更巨,恐生事端。”
正说着,内侍来报,新任江宁知府,正是今科律法科榜眼、以断案精准、不畏权贵着称的寒门子弟,赵怀瑾,递牌子请求觐见。他奉旨南下赴任前,特来聆听圣训。
裴砚与秦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考量。
“宣。”
赵怀瑾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目光清明,虽初次面圣,举止却沉稳有度,不卑不亢。他详细禀报了赴任后的施政设想,重点在于如何巩固清丈田亩成果,如何推行新的漕运章程,以及如何利用律法手段,持续打击地方豪强与贪腐吏员。
“江南之弊,在于‘利’字当头,盘根错节。”赵怀瑾声音清晰,“臣赴任,不惧明刀明枪,唯惧糖衣炮弹,温水煮蛙。故,臣请陛下、娘娘允臣,遇有阻挠新政、贪墨不法者,无论涉及何人,皆可依律严惩,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殿内微静。这赵怀瑾,竟是要讨一柄尚方宝剑!
裴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此人确有胆识,也深知江南情弊之复杂。
“准。”裴砚没有犹豫,“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江南新政,关乎国策,若有宵小作祟,你可放手施为。但切记,需证据确凿,不可滥权,亦要顾及地方稳定。”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娘娘重托!”赵怀瑾深深一拜,眼中燃烧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
数月后,江南。
春雨润泽万物,也洗涤着这片土地上的积尘。江宁府衙内,赵怀瑾雷厉风行,依据新政律令,连续查处了几起地方豪强隐匿田产、勾结漕帮小头目试图抵制漕运改制的案件,手段果决,证据确凿,一时间,江南官场为之震动。原先一些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串联试图给新任知府下马威的势力,顿时收敛了许多。
而更深远的变化,发生在市井乡野。随着赋税相对公平,一些原本濒临破产的小农得以喘息;漕运改制后,运力调配更为合理,沿途盘剥减少,商旅渐多;今科新晋的几位算学、实务科进士被派往江南,在水利修缮、织机改良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百姓初见实惠。
“听说新来的赵青天,是陛下新科选拔的能臣!”
“是啊,还有那位王算学,修的堤坝又牢固又省料!”
“这新政……看来不全是坏事。”
类似的议论,开始在茶楼酒肆、田间地头悄然流传。尽管仍有旧势力在暗处咬牙切齿,但新政带来的些许好处,如同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民心。
皇宫,上书房。
承烨又长高了些,已开始学习更复杂的典籍和帝王策论。这日,裴砚考校他功课,问及对江南新政的看法。
承烨思索片刻,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治江南如烹小鲜。既不可放任自流,令鱼烂肉腐;亦不可操之过急,翻动太过,令其破碎。赵知府行事刚猛,如猛火去腥;然欲其味美醇厚,还需文火慢炖,以新政之‘礼法’‘实惠’为佐料,徐徐图之,方能收其全功。”
他竟以烹饪比喻治国,虽显稚嫩,却已初具辩证思维,看到了刚柔并济、循序渐进的重要性。
裴砚眼中讶异与欣慰交织,抚掌笑道:“善!我儿能有此见,远胜许多朝堂老臣矣!”
秦绾在一旁听着,看着儿子聪慧的模样和丈夫难得的开怀,唇角亦漾开温柔的笑意。她知道,这帝国的未来,正如同这江南的春日,在经历风雨洗礼后,焕发出愈发蓬勃的生机。
江南春深,新政如雨,润物于无声之处。
雏凤清声,慧心独具,展翅于九天之巅。
帝国的航船,在破除了旧日的坚冰与暗礁后,正乘着新政的东风,驶向更为开阔的海域。
(第两百二十章 完,亦是本卷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