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大营,夜色深沉。裴砚刚服过药,正就着烛火批阅来自各方的情报与奏报。北地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即便在帐内,也能感受到那分凛冽。
忽然,帐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是内卫专用的暗号。
“进。”裴砚头也未抬。
一道身影如同青烟般飘入帐内,是负责与京城联络的密探。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密信:“陛下,京城娘娘密信,八百里加急。”
裴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立刻放下朱笔,接过密信。撕开火漆,展开信纸,秦绾那清秀却隐含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她先将京城政务简单交代,言语平稳,以示一切安好,让他宽心。随后,才以凝重的笔触,提及西郊皇陵之事,以及擒获刺客后审讯出的“先生”之名。
当看到“先生”二字,以及其意图惊扰瑞王陵寝以乱帝心的恶毒计划时,裴砚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信纸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帐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烛火跳动了一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起,并非暴烈,而是沉静如万载寒冰。这些人,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间因情绪波动而翻涌的气血和痛楚。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都被完美地收敛,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杀机。
“朕知道了。”他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那纸张缓缓蜷曲、化为灰烬,声音平淡无波,“回复皇后,京城之事,她处置得极好。朕,甚慰。”
密探领命,悄然退下。
帐内恢复寂静,但裴砚的心潮却并未平息。京城的暗流与北境的明枪,果然同出一源。这个“先生”,手段阴狠,布局深远,不仅在北境兴风作浪,更将触角伸向了京城核心,甚至意图亵渎陵寝,其心可诛,其志非小。
这让他对北境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李崇信,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先生”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但绝非全部。
翌日,裴砚升帐议事。他并未提及京城之事,那是他需要独自消化的怒火与软肋。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北境战局上。
沈焕派出的探子已传回部分消息,摸清了野狼谷叛军几条隐秘的补给线,以及几处与外界联络的据点。周勃那边也回报,连日来的宣传与犒劳,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朔风镇大营内不再如之前那般死寂,偶尔有军官偷偷派人出来接触,打听朝廷的底线和皇帝的承诺。
“是时候,给李崇信再加一把火了。”裴砚看着沙盘,目光落在野狼谷,“他不是在等吗?朕便去会会他。”
众将皆惊。野狼谷如今是龙潭虎穴,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陛下,万万不可!李崇信狼子野心,若其暴起发难……”一名老将急忙劝阻。
“他不敢。”裴砚语气笃定,“至少,在确定塞外援军或者京城‘先生’的下一步指示前,他不敢对朕动手。他若杀了朕,便是自绝于天下,五万镇北军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他陈兵野狼谷,所求不过是一个‘逼’字,逼朕让步,许他更大的权柄,甚至裂土封王。”
他冷笑一声:“朕亲至阵前,便是要告诉他,也告诉所有观望之人,朕,绝不妥协!”
他随即下令:“点一千玄甲精锐,明日随朕前往野狼谷。大军由副帅统领,驻守云州,随时策应。”
命令已下,不容置疑。
同时,裴砚亲自写了一封信,命人射入野狼谷叛军大营。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李将军,朕已至云州。野狼谷风光虽好,非久居之地。明日辰时,谷口一晤。叙旧,亦可论势。——裴砚。”
这封信,如同战书,又似邀约,带着帝王的自信与压迫感,直送李崇信面前。
消息传出,云州大营众将心悬一线,朔风镇内外暗流涌动,而野狼谷叛军大营内,接到信件的李崇信,看着那熟悉的、带着铁画银钩般力道的字迹,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阴沉。
他没想到,裴砚重伤未愈,竟敢亲临前线,更敢如此直接地邀他见面。
去,还是不去?
这一晤,将决定北境未来的走向,也将决定他李崇信的身家性命。
狼谷对峙,帝王亲临,剑拔弩张。
京信入云,暗露杀机,风雨欲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