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夜血火,虽以叛军覆灭告终,但消息传开,依旧引发了朝野巨震。次日,尽管裴砚仍需卧床静养,但在他的坚持下,还是下旨举行了小范围的朝会,地点便设在养心殿正殿。与会者除了内阁几位阁老、六部尚书等核心重臣外,还有昨夜护驾有功的京营将领以及内卫统领墨羽。
秦绾以皇后身份,垂帘坐于裴砚龙榻之侧。这是她首次正式出现在决策朝会之中,虽隔着一道珠帘,但其存在本身,便已昭示着帝后共治的新格局。
殿内气氛凝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裴砚半靠在引枕上,面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殿中众臣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令人不敢因其病容而有丝毫轻视。他并未多言,只略一点头,示意秦绾主持。
秦绾会意,清越的声音透过珠帘传出,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威严:“昨夜逆党作乱,攻打宫禁,幸赖将士用命,忠臣护持,得以平定。然,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竟发生于天子脚下,实乃朝廷之耻,百官之羞!墨羽,将昨夜之事及初步审讯结果,报与诸位大人知晓。”
“臣遵旨。”墨羽出列,身形挺拔如松,声音冷硬如铁,将昨夜叛军分袭英国公府、内城粮仓以及主攻东华门的经过,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并提及俘虏中混有边军逃卒,以及核心头目正在加紧审讯。
殿中众臣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叛军竟能聚集数百亡命之徒,装备精良,险些攻破宫门时,不少老臣已是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首辅杨文谦颤巍巍出列,躬身道:“陛下,娘娘,老臣等失察,致使逆党猖獗,惊扰圣驾,罪该万死!恳请陛下、娘娘严查逆党,肃清朝纲!”
他一开口,其余众臣纷纷附和,请罪之声不绝。
珠帘后,秦绾与裴砚对视一眼。裴砚微微颔首。
秦绾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锋芒:“杨阁老言重了。逆党处心积虑,隐藏极深,非一日之寒,亦非诸位大人所能尽察。当下首要之事,非是请罪,而是彻查!”
她话音一顿,目光似乎透过珠帘,扫过每一位大臣:“据内卫所查,昨夜叛军所用之资金、兵械,乃至部分人员,皆与北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就在昨夜京城动乱之时,镇北将军李崇信,未得兵部调令,擅离大营,率五千精锐铁骑,动向不明!”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养心殿!
“什么?!”
“李崇信他……他怎么敢!”
“动向不明?他想做什么?!”
众臣哗然,脸上皆是不敢置信与惊骇之色。边镇大将无令擅离防区,这是大忌!尤其是在京城刚刚发生叛乱的这个敏感时刻,李崇信此举,无异于将“谋逆”二字写在了脸上!
兵部尚书脸色剧变,急忙出列:“陛下,娘娘!李崇信世受国恩,镇守北境多年,或许……或许真是边境有紧急军情,来不及请示……”
“来不及请示?”裴砚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什么样的紧急军情,需要他堂堂镇北将军,亲自率领五千最精锐的铁骑离开大营,却连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军报都送不回京城?”
他缓缓坐直了些,目光如刀,掠过兵部尚书,扫向全场:“还是说,他李崇信认为,京城昨夜的火光,便是他需要驰援的‘军情’?”
一句话,将李崇信的行为与昨夜叛乱彻底挂钩,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若真如此,那便是边将与京中逆党勾结,意图里应外合,颠覆朝廷!这是滔天大罪!
裴砚靠回引枕,闭上眼,似乎耗费了不少力气,但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
内侍监立刻躬身聆听。
“一,京城戒严状态暂不解除,由京营与内卫联合,继续搜捕叛党余孽,深挖其背后主使及关联人员,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二,着兵部即刻行文,以八百里加急发出,严令李崇信即刻率部返回朔风镇大营,并就其擅离防区之举,上表自陈!若有不从……”裴砚语气微顿,杀机凛然,“视同谋逆!”
“三,擢升京营副将周勃为钦差,持朕节钺,即日前往北境,接管镇北军暂代指挥权,稳定军心,详查李崇信及其部将是否有不法情事!”
“四,命户部、工部,全力保障北境沿线军需物资调配,沿途州县,严加戒备,以防不测!”
一连四条旨意,条条针对北境,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给李崇信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众臣心中凛然,深知这位年轻的帝王,虽重伤在身,但帝心似铁,手段更是狠辣果决。这番应对,既是给李崇信的最后通牒,也是为可能到来的最坏情况做着准备。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再无异议。
朝会散去,众臣心思各异地退出养心殿,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京城的叛乱或许暂时平息,但北境的阴云,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殿内,裴砚疲惫地闭上眼,秦绾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会奉诏吗?”秦绾轻声问。
裴砚没有睁眼,只是反手握住她,力道有些重。
“他若奉诏,便还有审问的余地。”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若不奉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秦绾已然明白。
那便是……战争。
朝堂惊雷已响,帝心似铁如钢。
北境的命运,系于李崇信一念之间。
而帝国的刀锋,已然出鞘,遥指北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