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暮色中疾驰,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秦绾端坐车内,面色平静,心中却已转过无数念头。皇帝再次紧急召见,绝非寻常。是崔家又生事端?还是……关于那男婴有了新的、更糟糕的发现?
踏入御书房,气氛比上次更为凝重。皇帝面沉如水,负手立于御案前,地上竟散落着几本奏折,显然刚刚发过脾气。高公公垂首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臣女参见陛下。”秦绾依礼参拜。
皇帝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直接劈向秦绾,竟连一句寒暄都省了:“秦绾,你可知罪?”
秦绾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女愚钝,请陛下明示。”
“明示?”皇帝冷哼一声,抓起御案上一份密报,狠狠掷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秦绾捡起密报,快速浏览,瞳孔骤然收缩。密报并非来自侯小乙或墨羽,而是来自北境镇守大将!奏报中称,近日北狄各部异动频频,似有联合南侵之意。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密报末尾提及,北狄大王子放出狂言,称……称若天朝愿将安宁郡主秦绾送予他和亲,或可暂息刀兵!
“和亲?”秦绾抬起头,看向皇帝,声音依旧平稳,但指尖已微微发凉,“北狄狼子野心,岂会因一女子而止戈?此乃羞辱我朝之辞,陛下明鉴。”
“朕当然知道这是羞辱!”皇帝怒道,胸膛起伏,“但北狄陈兵十万于边境,虎视眈眈!朝中那些尸位素餐之辈,闻此消息,非但不思退敌之策,反而纷纷上奏,说什么‘以一人换边关数年安宁,乃社稷之福’!简直混账!”
秦绾瞬间明白了。这才是太后与崔家真正的杀招!他们明面上在朝堂争斗中失利,暗中却勾结(或利用)北狄,抛出这和亲之议。此举一石三鸟:既能将她这个眼中钉远远送走,拔除裴砚最得力的臂助;又能借北狄之势威慑皇帝,打击主战派;更能在裴砚重伤之际,彻底搅乱朝局!
好毒的计策!
“陛下,”秦绾放下密报,挺直脊梁,目光清亮地迎上皇帝的视线,“北狄索要和亲是假,试探我朝虚实、乱我军心民心是真!若陛下应允,非但边患不会平息,反而会助长北狄气焰,令天下忠臣义士寒心!届时,我朝颜面何存?国威何在?”
她字字铿锵,句句在理。皇帝眼中的怒意稍缓,但忧虑更深:“朕何尝不知?然则北狄兵锋正盛,国库空虚,将士久未经战事……若此时开战,胜算几何?那些主张和亲的官员,也并非全无道理。”
这便是皇帝的为难之处。作为帝王,他既要维护国体尊严,又要权衡现实利弊。
“陛下,”秦绾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展现出绝对的价值与决心,“臣女虽不才,亦知忠君爱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北狄欲以臣女为筹码,臣女万死不敢从命!边关之事,臣女愿献一策。”
“哦?你有何策?”皇帝目光微凝。
“北狄各部并非铁板一块,其大王子虽骁勇,却与其他王子素有嫌隙。我们可以效仿古人‘远交近攻’之策,秘密派遣使者,携重金联络与大王子和而不睦的其他部落首领,许以利益,使其内部分化,互相牵制。同时,令北境守军坚壁清野,加强戒备,做出决一死战之态。双管齐下,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更多备战时间!”
秦绾的思路清晰,策略可行。皇帝听完,沉吟不语,眼中的光芒却闪烁不定,显然在仔细权衡。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此策……或可一试。但兹事体大,需周密部署。”他盯着秦绾,语气深沉,“秦绾,你要知道,即便此策能暂缓边患,朝中和亲之声也不会立刻平息。你,仍需给朕、给这满朝文武一个不退让的理由。”
他在向她索要更大的功劳,或者说,一个能让所有反对声音闭嘴的定心丸。
秦绾心领神会,她再次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臣女明白。请陛下再给臣女一些时日。追查‘瑞王遗孤’一事,已有重大进展,不日便将水落石出!待此案查明,社稷隐患消除,看谁还敢妄言,以一己之私,损国之栋梁!”
她没有直接说自己,但“社稷隐患消除”与“国之栋梁”联系在一起,其意自明。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皇帝终于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再信你一次。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北狄之事,朕自有计较。”
“臣女,谢陛下!”秦绾郑重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宫门,夜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翻飞。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目光冰冷。
太后,崔家……你们竟不惜引狼入室,以边关安危为赌注,也要除去我么?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她登上马车,沉声吩咐:“回府后,立刻让侯小乙和墨羽来见我!”
马车再次疾驰起来,融入沉沉的夜色。车内的秦绾,闭上双眼,将所有情绪压下,脑中飞速运转。黑风坳的接头、疑似内侍的线索、那对携带男婴的“姐弟”……所有的线索都必须加快,必须在和亲的舆论形成大势之前,拿出足以扭转乾坤的证据!
一场远比朝堂争斗更加凶险的风暴,已扑面而来。而她,别无选择,只能迎头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