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帅府内的军事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烛火将将领们凝重而兴奋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裴砚最终拍板,采纳了承烨“劫粮”之策的精髓,并结合当前态势,制定了一个更为周密大胆的计划——不仅要劫粮,更要借此机会,重创北狄大军的士气与战力!
“阿史那剡将主力集结于野狐坡,其粮草辎重必然存放于后方相对安全之处。”裴砚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条隐秘的路线,最终落在一处名为“灰雁泽”的洼地,“据此地猎户及斥候多次探查,北狄大队运粮车队,每隔五日,便会经由此处,绕行至野狐坡大营。此地距其大营约二十里,地势低洼,林木丛生,利于隐蔽,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他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终落在沈焕身上:“沈焕,你熟悉北境地理,善于潜伏突袭。朕予你五百玄甲精锐,再配两百熟悉山林作战的边军好手,携带火油、劲弩,轻装简从,秘密潜入灰雁泽设伏!待其运粮队进入伏击圈,务必全歼护粮敌军,将粮草尽数焚毁!”
“末将领命!”沈焕抱拳,眼中闪烁着冷冽的杀意。
“此计关键,在于‘快’与‘狠’!”裴砚语气森然,“行动务必迅捷,焚毁粮草后立即撤离,不可恋战。朕要阿史那剡明日醒来,看到的不仅是化为灰烬的粮草,更是他军中蔓延的恐慌!”
“陛下,”周勃有些担忧,“沈将军此行风险极大,若被北狄主力缠上……”
“所以需要有人吸引阿史那剡的注意力。”裴砚接口道,目光转向周勃及其他将领,“明日拂晓,周勃,你率一万步卒,出云州北门,于野狐坡前五里处列阵,做出欲与其决战的姿态!记住,只列阵,不接战,弓弩前置,盾阵居前,务必摆出固守反击的架势,吸引北狄主力目光,为沈焕创造时机!”
“末将明白!”周勃凛然领命。
一条奇正相合的计策,就此定下。正兵佯动吸引注意,奇兵突袭直插要害!
是夜,月黑风高。
沈焕率领七百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流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避开北狄游骑的巡逻路线,沿着猎户小道,直插灰雁泽。夏夜的沼泽蚊虫肆虐,闷热潮湿,但无人发出一丝声响,唯有紧绷的肌肉和锐利的眼神,显示着这是一支即将露出獠牙的利刃。
与此同时,云州城头。
裴砚一身戎装,亲自登城眺望北方。远处北狄大营灯火如星海,隐隐传来战马嘶鸣。他知道,沈焕他们此刻正在黑暗中潜行,每一步都关乎此战胜负,乃至帝国北疆的安宁。
“陛下,周将军已准备就绪。”亲卫低声禀报。
裴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黑暗,看到那片即将燃起烈焰的沼泽。
翌日,拂晓。
天色微明,云州北门轰然洞开。周勃率一万精锐步卒,旌旗招展,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推进至野狐坡前五里,依仗一处缓坡,迅速结成严密的防御阵型。盾牌如墙,长枪如林,弓弩手蓄势待发,杀气盈野!
如此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北狄大营。了望塔上号角长鸣,北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出营寨,在野狐坡前列开冲锋阵型,虎视眈眈地盯着不远处的朝廷军阵。
阿史那剡身披金甲,在一众部落首领的簇拥下,驰至阵前,望着严阵以待的朝廷军阵,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南朝皇帝终于忍不住要出来送死了吗?传令,前锋试探攻击!”
数千北狄骑兵发出震天怪叫,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朝廷军阵!
然而,周勃谨遵圣谕,并不出击,只是凭借强弓硬弩和坚固的盾阵,将来犯之敌死死挡住。战场之上,箭矢破空,喊杀震天,却始终局限于阵前数百步的范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阿史那剡眉头微蹙,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南朝皇帝亲征,第一战竟如此保守?只是固守?
就在野狐坡前战鼓擂响、吸引了北狄所有注意力之时——
灰雁泽内,杀戮已悄然开始!
一支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的北狄运粮队,在约千名骑兵的护卫下,正缓缓行经这片雾气弥漫的沼泽。车队满载着肉干、奶渣和草料,这是维持三万大军生存的命脉。
突然!
两侧林木之中,弩机扳动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咻咻咻——!”
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出,精准地射入护卫骑兵的咽喉、眼窝!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敌袭!结阵!”北狄护卫将领惊骇欲绝,嘶声怒吼。
然而,不等他们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沈焕已如同鬼魅般从雾中杀出,手中长刀划出冰冷的弧线,直取那将领头颅!他身后的玄甲精锐与边军好手如下山猛虎,悍然冲入混乱的车队之中!
战斗短暂而残酷。北狄护卫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身处不利地形,根本无法发挥骑兵优势,在绝对精锐的突袭下,迅速被分割、歼灭!
“点火!”沈焕抹去溅到脸上的血迹,冷声下令。
士兵们迅速将火油泼洒在粮车之上,火把掷出,烈焰腾空而起!干燥的草料和油脂遇火即燃,顷刻间,整个灰雁泽被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笼罩!
沈焕看了一眼已成火海的粮队,毫不恋战,打了个呼哨,率领部下如同来时一般,迅速隐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野狐坡前,阿史那剡正因久攻不下而烦躁,忽然看到后方升起的滚滚浓烟,位置正是灰雁泽方向!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剧变,猛地反应过来!
“中计了!粮草!我们的粮草!”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也顾不得前方的朝廷军阵,勒转马头,疯狂地朝着大营方向吼道,“回援!快回援粮草!”
然而,为时已晚。当北狄骑兵仓皇回撤,赶到灰雁泽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焦黑的残骸和尚未熄灭的余烬,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粮食焦糊与尸体烧灼的恶臭。
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北狄大军中蔓延开来。恐慌、愤怒、绝望的情绪开始滋生。草原勇士可以忍受伤痛,却无法忍受饥饿。没有了粮草,这三万大军还能支撑几日?
阿史那剡看着眼前的惨状,双目赤红,猛地抽出弯刀,狠狠劈在一旁烧焦的车辕上,发出不甘的怒吼!
夜袭粮道,奇兵一击焚尽敌军命脉。
烽火连天,正兵佯动巧设弥天大局。
经此一役,北狄军心已乱,战场主动权,悄然易手。
(第两百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