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赵崧称病求见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漾开层层涟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寻常的问安,而是江南铁证传回后,这位三朝元老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搏。
养心殿内,秦绾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先与裴砚细细商议。
“他此时求见,无非是想利用多年积威和与皇室的旧情,做垂死挣扎,甚至可能……铤而走险。”裴砚伤势虽好转,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倦色,眼神却锐利如初。
秦绾为他拢了拢膝上的薄毯,语气平静:“他若安分陈情,尚可留几分体面;若真欲行不轨,便是自寻死路。京城不是江南,皇宫更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况且,臣妾也正想听听,他还有何说辞。”
裴砚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万事小心。墨羽会布置好一切。”
两日后,成国公赵崧被内侍引至养心殿偏殿。他确实做足了姿态,未着国公朝服,只一身素色常衣,由两名家仆搀扶着,步履蹒跚,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俨然一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臣模样。
偏殿内,秦绾端坐于凤座之上,并未垂帘。她今日亦是一身较为素雅的宫装,未戴繁复凤冠,只簪一支碧玉簪,神色平和,不怒自威。墨羽如同影子般静立在殿柱旁的阴影里,气息几近于无。
“老臣……老臣参见皇后娘娘……”赵崧挣扎着欲行大礼,声音嘶哑颤抖。
“国公年迈病重,不必多礼,看座。”秦绾声音清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内侍搬来锦凳,赵崧谢恩后,半倚半坐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他喘息稍定,老泪纵横,悲声道:“娘娘!老臣……老臣冤枉啊!定是那起子小人,见老臣屡屡直言新政弊病,心生怨恨,构陷于老臣!江南之事,老臣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
他唱念做打,将一副被奸佞陷害、忠心为国的老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秦绾静静听着,待他哭声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国公言重了。陛下与本宫推行新政,乃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何来‘弊病’之说?至于江南之事,人证物证俱在,织造局大使周汝昌已然招供,指认国公府乃幕后主使。国公一句‘不知’,恐怕难以服众。”
赵崧哭声一滞,抬起浑浊的老眼,看向秦绾,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松动或疑虑,却发现那双凤眸清澈见底,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冷静。他心中不由一沉,知道装可怜博同情这套已然无效。
他猛地挺直了些佝偻的脊背,语气陡然转硬,带着一丝倚老卖老的倨傲:“娘娘!老臣侍奉三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祖皇帝在时,便赞我赵家忠心!如今陛下与娘娘听信谗言,欲加之罪,就不怕寒了天下勋贵老臣的心吗?!若逼急了老臣,这朝堂……恐怕也要动荡一番!”
这已是近乎赤裸的威胁!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侍立的内侍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秦绾闻言,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嘲讽,让赵崧莫名地心头一悸。
“动荡?”秦绾重复着这两个字,凤眸微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赵崧身上,“国公是在威胁本宫,威胁陛下吗?”
她缓缓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赵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赵崧心上:
“本宫与陛下,历经司马玄叛乱,踏过北境血火,于重重阴谋刺杀中走到今日。连前朝余孽‘幽蛰’首领顾昭,都伏法授首。国公以为,凭你,和那些盘根错节的私利网,便能动摇这由鲜血与信念铸就的朝堂根基?”
她每说一句,赵崧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你说侍奉三朝,有功于国。然,国之功臣,当以国事为重,以民命为念!尔等结党营私,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甚至为阻新政,不惜以毒物谋害宫廷,动摇国本!此等行径,与国贼何异?!还有何颜面在此妄谈功劳,挟众威胁?!”
秦绾语气愈发凌厉,凤眸之中寒光迸射,那属于帝国女主人的威仪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陛下与本宫念你年老,本欲留你一丝体面。然你冥顽不灵,困兽犹斗,那就休怪国法无情!”
她猛地转身,对殿外沉声道:“墨羽!”
“臣在!”墨羽应声而出,如同出鞘利剑。
“成国公赵崧,勾结江南官吏,谋害宫廷,证据确凿,其行可诛!即刻褫夺其国公爵位,抄没家产,打入天牢,候旨定罪!其府中一应人等,严加看管,不得纵漏!”
“遵旨!”墨羽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内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赵崧架了起来。
“不……你不能……我是三朝元老……我……”赵崧徒劳地挣扎嘶喊,却再也无人理会。
秦绾看着他被拖出殿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她转身,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轻轻舒了一口气。
困兽犹斗,终是徒劳。
凤仪天下,乾坤独断。
这场由新政引发的、席卷朝堂与江南的风波,随着成国公的倒台,终于尘埃落定。帝国的车轮,碾过腐朽的荆棘,向着光明的未来,坚定前行。
(第两百一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