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征北军大营。
裴砚立于沙盘之前,目光凝注在代表朔风镇与野狼谷的标识上。帐内将领谋士分列左右,气氛肃杀。连日的急行军加上北地苦寒,让他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面色也更显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燃烧着冷静的火焰。
“李崇信在野狼谷按兵不动,其子李骁在朔风镇拒旨抗命,看似强硬,实则外强中干。”裴砚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而略显低哑,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们在观望,在等待。等塞外可能的呼应,等京城可能出现的变故,亦或是在等朕……先沉不住气。”
他抬起眼,扫过帐中诸将:“朕偏不随他心意。”
“陛下,难道我们就在云州干等着?”一名心急的将领忍不住问道。
“等,自然要等,但不是干等。”裴砚指尖划过沙盘上几条隐秘的路线,“李崇信能将五千精锐悄无声息带至野狼谷,必有隐秘通道和补给线。沈焕。”
“臣在!”沈焕出列。
“你熟悉北境地理江湖,派你麾下好手,化整为零,潜入野狼谷周边,给朕摸清他们的粮道、水源,以及所有与外界的联络通道。必要时,可断其粮草,绝其信息。”
“遵旨!”沈焕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这是他所擅长的。
“周勃那边,继续施压,但方式要变。”裴砚继续部署,“不必强求入营,改为每日在营外宣读圣旨,言明朕已亲至,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将犒劳的牛羊酒肉,分发给营外军户及往来商旅,朕要让朔风镇内的每一个士卒都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朕,来了!”
攻心为上。他要让李崇信父子彻底孤立,让镇北军的军心,从内部开始瓦解。
“陛下圣明!”众将恍然,此策确实比强行叩营高明得多。
“此外,”裴砚目光转向舆图上更北的方向,“传令边境其余军镇,加强戒备,封锁边境,严防塞外部落趁火打劫。同时,派人接触与李崇信有隙的几个部落首领,许以重利,即便不能使其助我,也要让他们保持中立,至少,不能倒向李崇信。”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既有军事上的围困与威慑,也有政治上的分化与拉拢,更有情报上的渗透与切断。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裴砚独自留在帐中,望着沙盘上那片广袤而复杂的北境疆土,轻轻咳了几声,以手按胸,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北境之局,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必须步步为营。而内心深处,对京城、对秦绾的牵挂,亦如丝线般缠绕着他。
京城,西郊皇陵。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瑞王陵寝坐落于皇陵一角,在惨淡的星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寂静。四周松柏森森,夜风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墨羽亲自带人埋伏在陵寝周围的暗处,如同蛰伏的猎豹,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根据内卫之前截获的零碎信息推断,若那些人真有所图,今夜便是最可能动手的时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至三更时分,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外围的明哨,如同壁虎般贴着陵园高大的围墙,敏捷地翻了进来。他们动作熟练,显然对皇陵布局有所了解,目标明确地直扑瑞王陵寝的主体建筑。
就在他们接近享殿,准备取出工具,试图撬开殿门或寻找其他入口时——
“咻!咻!咻!”
数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向几名黑影的腿脚!惨叫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拿下!”墨羽冷硬的声音响起。
四周火把骤然亮起,将陵寝周围照得如同白昼!数十名内卫好手从暗处涌出,刀剑出鞘,将那几个中箭倒地、试图挣扎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场预期的破坏行动,尚未开始,便已告终。
墨羽走上前,扯下其中一人的蒙面黑布,露出一张陌生的、因疼痛而扭曲的脸。
“说!谁派你们来的?意欲何为?”墨羽声音冰冷如铁。
那人咬紧牙关,眼神凶狠,似要顽抗。墨羽毫不废话,一脚踩在他中箭的伤口上,用力一碾。
“啊——!”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
“是……是‘先生’!是‘先生’让我们来的!他说……说只要动了瑞王的坟,就能让皇帝心神大乱……”那人终于承受不住,断断续续地招供。
“先生?”墨羽眼神一厉,“哪个先生?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我们只见过他一次,蒙着面……联络方式每次都不一样……”那人痛得几乎晕厥。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先生”这个称呼,却与之前北境线索中提到的“北边老爷”隐隐呼应。这盘棋背后的黑手,似乎越来越清晰,又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墨羽下令将人押回内卫大牢严加审讯,同时加派兵力,彻底封锁并搜查了整个西郊皇陵区域,确保再无隐患。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养心殿。
秦绾听闻刺客已被擒获,瑞王陵寝无恙,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先生”二字,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对手,手段阴狠,无所不用其极,不仅觊觎江山,竟连逝者安宁都要惊扰。
她走到案前,提笔疾书,将京城之事,连同“先生”这个线索,以密信形式,发往北境云州。
云州定策,龙困浅滩待时飞。
陵寝惊魂,凤唳九霄护安宁。
千里之隔,帝后之心,却因共同的敌人与守护的信念,紧紧相连。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