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携带着帝国的意志与雷霆之怒,星夜驰往北境。与此同时,新任钦差、京营副将周勃亦点齐随行亲兵、幕僚,持节钺,即刻离京北上。京城的气氛并未因叛乱的平息而放松,反而因北境那不确定的阴云而愈发紧绷。
养心殿内,药香与墨香交织。
裴砚的身体在孙院正的精心调理下,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他已能长时间坐起批阅奏章,只是脸色依旧缺乏血色,眉宇间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凝重。秦绾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一旁,协助处理政务,她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不仅稳定着裴砚的心绪,也以其日渐成熟的政治手腕,悄然影响着朝局的走向。
连日来,随着内卫对俘虏的深入审讯,以及沈焕、沈薇兄妹对资金网络和北境关联的持续挖掘,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逐渐拼凑出一张令人心惊的暗网。
“督主,娘娘,”墨羽再次呈上厚厚的卷宗,声音沉肃,“根据几名核心头目的口供相互印证,可以确定,京城昨夜之乱,资金主要经由‘隆昌号’—‘锦绣阁’这条线提供,而指令的来源,指向一个被称为‘北边老爷’的人。此人通过单线联络,与已被灭口的赵乾联系,赵乾再指挥具体行动。”
“北边老爷……”秦绾轻声重复,目光锐利,“除了李崇信,北境还有何人能被称为‘老爷’,且有如此能力?”
“目前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李崇信,”墨羽道,“但缺乏直接证据。而且,据一名曾远远见过‘北边老爷’背影的头目描述,其身形……似乎与我们所知的李崇信画像,略有出入,更为清瘦一些。”
“哦?”裴砚抬起眼,这倒是个意外的信息。难道幕后主使并非李崇信本人,而是他身边极其亲近、并能代表他意志的人?
“还有,”侯小乙补充道,他负责追踪永平坊那条线,“从那个宅子里搜出的部分未及销毁的信件碎片,经过拼接,发现其中提到了‘粮道’、‘接应’等词,并有一个模糊的印鉴痕迹,像是……某个部落的图腾。”
部落图腾?难道李崇信不仅自身有异志,还与塞外部落有所勾结?
线索越来越多,局面也愈发扑朔迷离。
这时,沈薇求见,她带来了关于资金流向的最新发现:“娘娘,督主。我们追查那笔最终流入北境的资金,发现其并未直接进入镇北军的官方账户,而是通过数个皮货商、药材商的掩护,分批注入了三家位于北境‘黑水城’的货栈。而这三家货栈的幕后东家,经查,都与李崇信的妻弟,一个名叫胡惟良的商人,关系匪浅。”
胡惟良!李崇信的妻弟!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直接将矛指向了李崇信的核心圈子。
“胡惟良此人,底细如何?”裴砚问道。
沈焕接过话头,他显然已做过功课:“回督主,胡惟良是北境有名的富商,主要做对塞外的皮货、药材生意,也涉足粮草运输。此人颇为低调,但手腕灵活,与北境三教九流皆有往来,其商业版图扩张极快。有传闻说他与塞外部落首领私交甚密。”
商业网络,部落关系,军中将帅……这几条线似乎隐隐要交汇于一起。
“李崇信的动向呢?”秦绾更关心这个最直接的威胁。
“最新军报,”裴砚拿起手边一份文书,语气沉冷,“李崇信及其五千铁骑,并未远离朔风镇,而是在距离边境线约一百五十里的‘野狼谷’一带驻扎下来,按兵不动。对我们的圣旨……尚无回应。”
野狼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同时又卡在通往塞外和内地的一条重要通道上。李崇信选择此地驻扎,其意图昭然若揭——进可威胁内地,退可遁入塞外,是在观望,也是在挑衅。
“他在等。”裴砚放下军报,眸色幽深,“等京城进一步的消息,或者,等塞外那边的反应。”
殿内一时沉默。李崇信按兵不动,比直接叛乱更让人难以应对。朝廷若主动进攻,便是逼反边镇大将,可能引发更大动荡;若放任不管,则无异于纵容,帝国威严扫地。
“陛下,娘娘,”首辅杨文谦在内侍引领下入内,面带忧色,“老臣与几位阁老商议,北境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可再发一道抚慰旨意,稳其心志,徐徐图之?若贸然逼迫,恐生巨变啊。”
这是朝中一部分老成持重之臣的意见,希望能以怀柔手段化解危机。
裴砚尚未开口,秦绾却微微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杨阁老,非是陛下与本宫不愿怀柔。然,李崇信无令擅离防区,已触国法;其关联资金支持京城叛乱,已涉谋逆;如今陈兵要地,对抗圣旨,更是形同叛逆!若此时再行抚慰,非但不能稳其心志,反会助长其气焰,令天下人以为朝廷软弱可欺,届时,效仿者众,国将不国!”
她目光扫过杨文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奸。此刻,正是检验边将忠心,彰显朝廷法度之时!怀柔可用,但需在雷霆之后!”
裴砚看着身旁言辞犀利、气势逼人的秦绾,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他接口道:“皇后所言,亦是朕意。对李崇信,已无抚慰余地。传令周勃,加快速度,抵达北境后,若李崇信仍不奉诏,便依旨行事,接管镇北军!同时,令周边军镇,提高戒备,随时准备应变!”
“老臣……遵旨。”杨文谦看着帝后二人如出一辙的冷硬态度,心中暗叹,知道已无转圜可能,只得躬身领命。
局势至此,已如箭在弦上。
北境的疾风,吹打着边境的劲草;朝堂的板荡,考验着每个人的忠心。
帝后携手,决心已下。
一场关乎帝国北疆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