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布下的网悄然收紧,那份刻意营造的“疏忽”,果然起到了效果。
就在工部主事王敏之(即那名与镇北军书办有牵连的主事)发现家眷未能按预定计划送出城,焦灼万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他果然行动了。他并未选择常规的通信渠道,而是在次日傍晚,借口散值后去书局购书,换了一身便服,七拐八绕地钻进了一条背街小巷里的一家不起眼的茶肆。
他自以为隐秘,却不知从他踏出府门的第一步起,至少有三拨内卫的暗哨在不同角度、不同距离上,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墨羽亲自坐镇指挥,远远看着王敏之进入茶肆,对身旁一名擅长唇语的属下微微颔首。那属下会意,如同寻常茶客般,悄然占据了能窥见王敏之所在雅间缝隙的位置。
约莫一炷香后,王敏之从茶肆出来,面色似乎轻松了些许,但眼底深处那抹惊惶并未完全散去。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片刻,方才回去。
“督主,娘娘。”养心殿内,墨羽带回消息,“王敏之在茶肆见的,是东城兵马司的一名副指挥,名叫赵乾。二人谈话内容不多,王敏之主要提及家眷未能出城,心中不安,询问是否风声有变。赵乾安抚了他几句,让他稍安勿躁,言道‘上面’自有安排,让他一切如常,切勿自乱阵脚。”
“东城兵马司副指挥……”秦绾蹙眉。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巡捕,品级不高,但职权涉及街面,消息灵通,行动也较为便利,确实是传递消息、执行某些隐秘任务的合适人选。
“赵乾的背景查了吗?”裴砚问。
“已初步查明,”墨羽回道,“赵乾是京兆人士,出身寻常,早年曾在北境从军,后因伤退役,辗转回到京城,靠着一些关系和银钱,补了兵马司的缺。其在北境从军时,曾在镇北军麾下效力过一段时间。”
又一条线,隐隐与北境镇北军牵连起来。
“看来,这赵乾,便是他们在京城内部的一个关键联络点,或者说,是执行层的小头目。”裴砚指尖轻叩桌面,“王敏之这条线,价值已不大,他本人已成惊弓之鸟,随时可能崩溃或彻底暴露。重点,放在赵乾身上。查他近日所有接触的人,尤其是与他职位不相称的、异常的接触。”
“是!”墨羽领命。
然而,就在内卫准备对赵乾进行深度布控的当夜,变故突生!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侯小乙便带着一身露水疾奔入宫,脸色难看:“头儿,娘娘,赵乾死了!”
裴砚眸光骤然一冷。秦绾也瞬间清醒,坐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
“昨夜子时前后,赵乾在其常去的一家暗娼寮子外巷口被发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一刀毙命!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财物也未丢失,伪装成了劫杀,但手法干净利落,是职业杀手所为。”侯小乙语速极快,“我们的人晚到了一步!”
灭口!
对方反应之快,手段之狠辣,超出预期。王敏之刚刚接触过赵乾,赵乾当夜便被灭口,这无疑说明,对方不仅察觉到了内卫的调查,而且在其内部有着高效的信息传递和决断机制。
“王敏之呢?”秦绾立刻问道。
“已被我们的人暗中控制起来了,就在他府里。”墨羽沉声道,“是否……?”他的意思是,是否立即审讯王敏之。
裴砚却摇了摇头:“赵乾一死,王敏之知道的恐怕有限,而且他现在吓破了胆,未必能问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反而会彻底惊动他背后真正的主子。”
他沉吟片刻,眼中寒光闪烁:“对方断腕求生,动作如此之快,恰恰说明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害怕了。赵乾虽死,但他生前接触过的人,下达过的命令,不会立刻完全消失。查!将他最近一个月,不,最近三个月的所有行踪、接触的人员、经手的公务,全部翻查一遍!尤其是他死前最后几天见了谁,去了哪里!”
“另外,”裴砚看向侯小乙,“永平坊那边,有没有异常?”
侯小乙精神一振:“有!昨天下午,有一辆运送蔬菜的板车进入那宅子,送菜的人进去后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远超正常时间。我们的人设法检查了那板车离开时留下的车辙印,比进去时深了不少,怀疑里面藏了东西运进去!”
是武器?还是其他违禁品?
图穷匕见。对方在清除内部不可靠线索的同时,也在加紧准备着什么。
风雨欲来的压抑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养心殿。
裴砚站起身,虽然伤势未愈,但挺直的脊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城外渐渐苏醒的京城。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传入墨羽和侯小乙耳中,“内卫全体,进入最高戒备。监控所有已发现的可疑目标及关联人员。没有我的命令,暂不抓捕,但要确保他们的一切动向,尽在掌握。”
“是!”墨羽与侯小乙肃然应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迅速退下安排。
秦绾走到裴砚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
“他们……要动手了?”她轻声问,不是害怕,而是确认。
裴砚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汹涌暗流。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冰冷,“既然他们急着跳出来,那便……成全他们。”
惊弓之鸟已现,图穷匕见之时不远。
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将降临京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