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世界泡膜壁的感触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数据流。
星穹列车悄然潜入“天穹城”，悬停在这座赛博都市摩天楼宇之上的云层中，处于光学隐形状态。
窗外是典型的赛博朋克景观：无尽的霓虹、穿梭的浮空车、高耸入云的建筑以及隐藏在光影之下的破败。
然而，在瓦尔特和穹的感知中，这个世界的“边界感”异常清晰且……狭小。
世界的规则在此处戛然而止，之外便是虚无的量子之海。这是一个封闭的、自成一体的微小宇宙，而生活其中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已确认，世界泡规模有限，物理规则稳定但局限，未发现超越性技术或特殊能量。”芽衣戴着眼镜身披一身白大褂，手中拿着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汇报道。
“果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低能级世界泡。”瓦尔特确认了之前的判断。
“典型的赛博朋克风格，科技水平不低，但社会结构似乎……”瓦尔特观察着窗外，目光扫过那些在阴暗巷弄中隐约可见的、衣衫褴褛的行人，与远处光鲜亮丽的上层区域形成鲜明对比，“……层级分明。”
穹走到观景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座充满活力的混乱都市：“比起量子之海的寂静，这里倒是‘热闹’得很。”
黄泉微微蹙眉，她感知到这座城市潜藏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如同暗流涌动。昔涟则对空气中弥漫的、非自然的能量气息感到些许不适。
“那么，目标就是那位‘骇兔’了。”穹凑到观景窗前看着下方那座喧嚣而孤独的城市。
瓦尔特调出列车接收到的广播信号最后锁定的区域地图。
“信号源大致位于这座城市的第七区，一个被称为‘锈带’的工业废弃与居民区混杂的地带。那里环境复杂，我们需要保持低调。”
经过商议，决定由穹和瓦尔特作为先遣队，进入天穹城进行初步接触。
黄泉和昔涟留在列车上策应，同时利用列车的设备对城市进行更深入的扫描。
凭借着列车的隐形技术和帕姆的精准导航，两人在一个相对偏僻、堆满废弃集装箱的码头区悄然登陆。
他们融入了街道上熙熙攘攘、改造程度各异的人流之中。
第七区“锈带”名副其实。高耸但破败的旧工业建筑上爬满了锈迹和粗大的管线，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垃圾和廉价合成食物的气味。
穹甚至从路边的贩卖机里，弄了两个合成食品。尝尝味道。
只能说味道很糟糕，也不能说是不能吃吧，总之味道很独特，比观音土好一点，和黑塔空间站里科员吃的蚯蚓干有的一拼。
合成鸡胸肉，味道还行，就是没啥味道。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在这里也显得破旧不堪，时常闪烁着故障的雪花。
街道上随处可见改装过的义体人、眼神警惕的街头混混以及行色匆匆的普通居民。
按照地图指引，两人在一条霓虹灯招牌损坏大半的狭窄街道尽头，找到了那家名为 “Raven‘s” 的咖啡馆。
招牌是一只抽象化的、眼神锐利的乌鸦侧影，与周围环境相比，这家店显得意外地干净和……安静。
“Raven‘s” 咖啡馆的乌鸦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矗立。
推开略带沉重的金属门，门铃发出清脆的电子音。
店内光线偏暗，装修风格是冷硬的工业风混合着一些暖色的木质元素，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空气中飘散着现磨咖啡的醇香和一丝淡淡的奶油味。
寥寥几位客人分散坐在角落，大多沉默地对着自己的终端设备。
吧台后面，一位身材高挑、穿着干练黑色制服、留着灰色短发的女性正在擦拭着杯子。
她动作优雅而精准，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店内的一切。
看到瓦尔特和穹走进来，她抬起眼，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尤其是在察觉到他们身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气息时，她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欢迎光临Raven’s。”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两位生面孔，想喝点什么？还是……有别的事？”
她放下杯子，手指轻轻敲了敲吧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瓦尔特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听说，这里或许能遇到一位‘朋友’。”他刻意用了广播中的关键词，“一位……擅长处理‘数据麻烦’的朋友。”
灰发女子“渡鸦” ——闻言，眉毛轻轻一挑，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朋友’？我这里的‘朋友’可不多。而且，处理‘数据麻烦’可是个技术活，收费不菲。”
就在这时，咖啡馆内侧的一个小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戴着护目镜、扎着螺旋双马尾的少女，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娜塔莎，我搞定啦！那个聒噪的金毛家伙的频道至少能消停一个礼拜……咦？”
她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了店内的两位陌生人，她看到瓦尔特和穹，护目镜下的眼睛瞬间亮起好奇的光芒，像发现了新大陆。
她毫不避讳地凑近，绕着两人走了一圈。
“哟？新客人？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特产’啊。”她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双手叉腰，打量着穹和瓦尔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昨晚让神城科技焦头烂额、今天早上又让某个多嘴主播物理闭麦的——骇兔（hare）！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的本名，布朗尼！”
她看起来毫无戒心，甚至有些过于自来熟。
渡鸦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布朗尼……”
布朗尼却毫不在意，凑近穹和瓦尔特，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的语气：“我说，你们两位……身上的‘信号’很奇怪哦。既不是公司的走狗，也不像清道夫，更不是本地的帮派分子。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对不对？”
她指了指天花板，暗示意味明显。
瓦尔特和穹对视一眼，没想到对方的感知如此敏锐。瓦尔特点了点头，谨慎地回应：“可以这么说。我们听到了早上的广播，对你……和这家店很感兴趣。”
“哈哈！果然！”布朗尼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我就知道！能屏蔽掉神城科技追踪信号，还能精准找到我这里来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怎么样，要不要合作？我对你们‘外面’的技术可是好奇得很！作为交换，天穹城没有我骇兔搞不到的情报，或者……去不了的地方！”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活力与自信。
渡鸦在一旁抱着臂，看着布朗尼又开始“拉业务”，摇了摇头，但对瓦尔特和穹的警惕似乎并未减少，只是淡淡道：“布朗尼，别惹麻烦。”
“知道啦，老板！我可是在为我们拓展‘业务范围’！”布朗尼笑嘻嘻地回应。
……
布朗尼语气兴奋，指着两人，“说说你们吧！你们是从‘外面’来的？是其他浮空城，还是地表的幸存者据点？”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发现秘密的狂喜。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外面”指的就是天穹城物理边界之外，可能存在的其他人类聚落。
瓦尔特和穹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这个女孩，拥有卓越的天赋和渴望自由的灵魂，却被困在这个信息的囚笼里。
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整个世界，也只是一个更大的“囚笼”中的微小单元。
“可以这么说，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瓦尔特选择了模糊的回答，他不忍心立刻击碎少女的认知。
“很远是多远？比第七区到核心区还远吗？”布朗尼追问，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对未知的向往。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看看天穹城外面的世界！听说那里有不一样的天空，甚至可能有真正的土壤和森林！”
“你们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可以帮你们搞定天穹城里任何你们想知道的秘密！没有我骇兔进不去的系统！”
她的话语带着天真和热切，却让瓦尔特和穹感到一丝沉重。
她不知道，她所渴望的“外面”，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残酷。
穹看着布朗尼那与布洛妮娅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充满野性与活力的面庞，开口道：“外面的世界，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能有多不一样？总比一辈子待在这个钢铁笼子里强！”
布朗尼双手叉腰，语气坚定，“怎么样？合作吗？我带你们玩转天穹城，你们……带我出去看看！”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就不担心我们是坏人吗。”穹开口问道。
“笑死！我都敢入侵公司了，都上公司的通缉榜单了，我能是什么好人？与其担心这个，我还不如多玩两把游戏。”布朗尼开口说道。
“唉，杨叔，我觉得这布朗尼还挺有个性的，还挺像银狼那那家伙，你觉得呢。”穹用胳膊肘顶了顶瓦尔特问道。
“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如此。”瓦尔特抬了抬眼镜，开口说道。
渡鸦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布朗尼，只是眼神复杂地喝了一口自己调制的咖啡。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选择了沉默。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这个世界泡本身并无价值，但眼前这个渴望星辰的少女，或许值得他们伸出援手。
这无关任务，只是【开拓】的无名客对于同样向往星海之人的一点……善意。
“我们可以谈谈，”瓦尔特温和地说，“关于‘外面’，关于你的梦想，以及……可能需要的准备。”
他知道，直接告诉她量子之海的真相太过残忍，或许，可以先让她，了解一下，开拓旅途中所途径的那些有趣故事。